第五十九章夜空如洗
    “吃這花了眼的，省得你打鐵時看走樣兒。”韓爺爺嘿嘿一笑，將魚眼夾了過去，又將魚腹的肉加給了我。
    “小沐，你吃。”
    “魚肪凝脂，滑宇過喉！”一口下腹，我眼睛都亮了。
    “老韓頭，你這明晃晃地偏心呀。”張鐵匠故意打趣著。
    “咋的，你還要跟娃兒搶食吃！”韓爺爺白了眼張鐵匠道。
    “不敢，不敢……”張鐵匠朗聲笑道。
    “小沐多吃點。”
    “好。”
    二人就著晚風碰碗，魚骨頭在桌上堆出小丘。酒酣時，張鐵匠的鐵錘早不知何時插進了門檻，映得水缸裏碎金晃晃的，竟像條未煎熟的魚。
    一夜好夢！
    晨露未晞時，韓爺爺已蹲在牆根下剁起了豬菜，刀背敲著青石板的節奏，竟和遠處私塾的念書聲一唱一和。我尋他時瞥見，韓爺爺開裂的指甲縫裏還嵌著昨夜的灶灰。
    “韓爺爺，早！”
    “早，小沐。”
    “韓爺爺，早上吃啥？”我摸著空蕩蕩的肚子，餓了。
    “熬點魚湯，貼點玉米麵餅子，可好？”韓爺爺拍拍手，起了身。
    “好！”聽到有魚湯喝，我眉眼都舒展了。
    飯後，我去澆了地。
    晌午，韓爺爺拖出缺腿的木凳，在榕樹支起的陰涼裏擺開殘局。
    “卒子過河呐……”
    “韓爺爺，你會下棋？”我好奇道。
    “嗯，年輕時的一點喜好罷了！”韓爺爺不經意地擺擺手道。
    說著，韓爺爺捏著粗陶棋子，汗珠子砸在棋盤上，洇出深色的圓斑。我替他搧蒲扇的手停下時，發現他後頸曬蛻的皮，像片枯葉微微翹著邊。
    待暮色漫過井台那會兒，韓爺爺從瓦罐裏摸出塊麥芽糖。糖紙唦啦響著，月光就爬上他駝背的弧度，把我和他的影子投在斑駁的土牆上，融成了一座小小的山丘。
    “也不知祝雲他們什麼時候找過來！”我如是想著，神色不免有些落寞。
    “想家人了？”韓爺爺注意到我的變化，拍拍我的肩道。
    “嗯，有點兒。”我誠實地點點頭道。
    “也不知李爺爺他們在哪兒呢？”
    “放寬心，他們會找過來的。”韓爺爺輕聲說了句，把麥芽糖塞給了我。
    “吃吧！”
    “嗯。”
    我抬頭，今晚的夜空如洗，一輪滿月懸於穹頂，銀輝潑灑向了人間。偶有薄雲掠過，月影便成了宣紙上洇開的墨，深淺交疊，映出了人間千百年的悲歡。

    作者閑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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