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六十一章大夢一場   加入書簽
章節字數:534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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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短暫的大年很快就過去了,假期即使沒有事做,總會讓人莫名感到不舍,這幾天庭蘭玉帶著廖繁在古鎮吃吃喝喝,還買了不少東西寄回家。
    廖繁一路看上不少好吃的好玩的東西,沒少打包郵寄回家,“妹妹從小到大在國外,很少能來這裏,想讓妹妹嚐嚐她沒吃過的東西。”
    “有個哥哥真好啊。”庭蘭玉真羨慕廖星,有個人能惦記,即使出門在外看到好吃的好玩的,都會滿懷歡喜打包送過去。
    “你不是有孟溫嗎。”廖繁覺得庭蘭玉身邊總會有個人能照顧他的,一路走走停停,他也沒有少打包。“你也沒少買東西,都是送給誰的?”
    “我自己吃唄,阿溫都不知道什麼時候回來,那琳姐這幾天應該就會回來吧。”庭蘭玉深知公司還沒站穩腳步,大家都不能離開太久,即使如此,過年還是得給自己放個假。
    到了機場,二人分開登機,倒不是為了避嫌,而是工作需要得去往各自的工作點。
    回到家,幾天沒通風的房子讓人感到沉悶,忙開窗往外透氣。庭蘭玉是大年前離開的家,才幾天回來發現小區樓下張燈結彩,看來他不在的這幾天,小區居民們都在舉辦活動為新的一年喝彩。
    “我那麼喜歡熱鬧,怎麼可以沒叫我。”一般小區裏有活動,每家每戶都會發宣傳單通知一聲,庭蘭玉從來都不會參與,但有人邀請,會讓他覺得至少有個人能記得他的存在,能讓他開心很久。
    說著,轉身打開大門去翻找郵箱,找了又找都是一堆繳費清單,最後終於在郵箱的角落裏找到一張粉紅色的小宣傳單。
    心滿意足地仔細閱讀宣傳單,裏頭介紹了大年初一至初三的各種精彩活動,“這麼好玩的嗎。”
    略有遺憾地往後看,到最後結尾處還寫下了一行大大的正黑體字,“請各位小區居民務必參與”的時候,庭蘭玉大大鬆了口氣,“還好,我出門了。”
    正偷樂著,大衣口袋裏的電話震動了,還以為會是公司或是那琳打來的,屏幕上顯示的是一行陌生的號碼,並沒有備注,庭蘭玉卻對這個陌生到幾乎忘記的號碼深刻到無法忘懷。
    每回這通電話打來他總會後悔給過這通號碼,好在這通號碼,距離上一回打來已經過了五六年。
    猶豫了好久,總算按下接聽鍵,電話裏傳來的是一個口音濃重的青年男聲,“六兒?”
    熟悉的叫喚聲又讓心頭亂了一拍,庭蘭玉抑起頭,目視窗外遠空深呼吸。
    “是六兒不?”
    庭蘭玉這一次不再猶豫,很快應了聲,“表?”
    庭蘭玉改了方言,同樣口音濃重地與青年對話,“叔找你要錢了?”
    電話裏頭聽到這話反而沒有初時著急,而是笑著,“哪能,我一個打工的仔,一年就回一次,他是找不上我的。這不是工活太忙了,過年都趕不回家,這會兒才坐車到的家。”
    庭蘭玉當初把電話交給這個人,僅僅是因為這個青年人是當時村裏少有的,有電話通訊的親戚,加之人又沒心眼,並不會對他的事問東問西。
    而這位親戚時隔多年打來這通電話,顯然也不是來和他嘮家常的,“都怪這婆娘,留家裏也沒用,為了省點錢不打電話給我,剛知道事就給你打電話了。”
    “你叔喝太多酒,摔溝裏死了。”
    庭蘭玉聽著老表的述說,完全不知道該怎麼往下說,人慢慢坐在地麵上,手機點開揚聲放在旁邊。
    “年前村裏賣了塊地給城裏辦事業,分了不少錢,你叔到隔壁村同人玩,騎的摩托去,回來醉得找不著路,隔天人家上門找,發現他在溝裏,人都僵了。”
    這是庭蘭玉很早之前就預想到的,死亡對那個人而言那是遲早的事,不是有人收,就是由天收。
    隻是,這種死法過於淒涼,從未想過他會以這種方式死去。
    “你母親沒賭了,跟了一戶老實人家,大家子外出打工了,揚言老死不相往來,下土那天都聯係不到人,你的電話隻在我這兒,都覺得好幾年沒看到你,就沒想聯係……”
    庭蘭玉靠坐在牆邊,目視前方,發了很久的呆,電話那頭也不知道什麼時候掛斷的,再回過神站起身,窗外的天不知不覺由黑變得朦朧發白。
    那個人從來都不認他,庭蘭玉從改變稱呼開始就應該接受這個事實,一次次地欺騙自己,相信那個人會接受自己,他會拿很多的錢回家,讓那個人接受自己。
    偶爾的一個笑容都會忘了不久前的各種疼痛與謾罵,讓他產生美好的錯覺。
    孟溫出事之後因為沒有錢回家過年不是讓他最崩潰的一次,而是一次次的積累,讓他再也透不過氣了。
    即使發生再讓他心寒的事,事後總會偷偷跑回去看望他們,家裏躺著一地的人被外出工作回來的媽媽看到了,一向很少和他說話,感情都沒有父親深的媽媽突然問他要錢。沒出幾天,在路上看到他媽媽和一個男人很要好地牽手說笑,不久之後偷光家裏的錢跑了,一聲道別都沒有。
    回到家,人都散了,隻有那個瘦弱的男人躺在昏暗的角落裏抽煙。
    身在這個不怎麼太平的小破村莊裏,什麼樣的人都有,特別是肮髒不堪的人應有盡有,他的父親就是其中之一。
    明明小時候並不是這個樣子,對他也算是愛護,不知不覺變成了另一個人。
    有那麼一瞬,庭蘭玉意識到如果不離開這個地方,遲早會變得像他們一樣,他不能再把自己困在這裏,他得逃離這個讓他痛苦的地方,得為自己的人生負責,才決心不再回去。
    年初將過,不少人開始複工,那琳事業心強,可不願意呆在窮鄉僻壤的地方太久,剛去到老家沒幾天就回來了,還以為庭蘭玉會出去玩個好幾天,帶著圓圓出門旅行幾天,回來就發現庭蘭玉家的燈亮著。
    大晚上不好去打擾人家,拖著行李箱回家休息,隔天一早怎麼都敲打不開這個門。
    好在孟溫之前有告訴他備用鑰匙在哪,一般庭蘭玉隻有在生氣或是心情不好的時候懶得給她開門,打開門,電視開著,屋裏熱鬧一片,就是不見人。
    到房間找人,大冬天暖氣也不開,窩成一團在床上。
    “怎麼了這是?”那琳還以為他是生病了,把圓圓放在他邊上坐著,再坐到床邊輕輕拍了一下庭蘭玉的臉。
    庭蘭玉眼睛睜開,顯然還睡不夠,看到圓圓在,抓上圓圓的小手,又再合上眼。
    “你幾點睡的?”
    庭蘭玉回答得很慢,“不清楚。”
    “睡不著不曉得吃藥啊,藥白買的啊。”那琳聽孟溫說過,庭蘭玉有一個壞毛病,誤以為自己好了,不用吃藥的毛病,一直讓她叮囑他吃藥,這時候在房間四處翻找,居然不見藥的影子。“藥呢?”
    “沒續。”
    “沒續?”意思就是吃完了就斷了。“誰讓你斷的?”
    “我沒事,我很清楚自己的狀況,隻是這幾天有點事而已。”庭蘭玉總覺得那琳這個會和家人聯係的人,應該會知道些什麼,眼睛也沒睜開,沉悶地問她,“我家裏的事,你知道嗎?”
    那琳慌了,眼睛不敢去看庭蘭玉,雙手抓著衣服,“你知道了?”
    那琳知道消息的時候,並不打算告訴庭蘭玉,她知道庭蘭玉的處境與困境,怕他又會像當年一樣跑回去,最後落得一身傷痕離開,一直以來他都在強製壓抑住那顆動搖的心,他一直控製得很好,怎麼突然又會去問家裏的事。
    明知每一回都不會有好事,他在期待什麼。
    那琳覺得應該是有人告訴他的,不然他不會知道。
    看他疲憊的樣子應該剛睡下不久,抱著圓圓離開,試著聯係孟溫。
    “你知道小六子一直在哪兒拿的藥嗎?他斷藥不知道有多久了,不清楚他現在是複發還是擅自斷藥。”那琳低聲向孟溫述說了經過,結果當天晚上孟溫不知道用了什麼法子,一直脫不開身的人,因為庭蘭玉以最快的速度出現了。
    睡了十幾個小時的庭蘭玉比早晨要清醒不少,坐在沙發上抱著圓圓看電視,孟溫端上剛煮好的瘦肉粥放在桌麵上。
    圍在脖子上的圍巾隨手一扔,坐到庭蘭玉邊上盯著他看,“有什麼話就說,咱也要幫你分解。”
    那琳不是一直很會聽人訴說的人,她隻有向人訴苦的份,即使如此還是坐在邊上旁聽。
    “我一直在猶豫要不要回去。”一直猶豫著,演變成煩躁不安,一會兒吵鬧的聲音會讓他想發火,一會兒又覺得這個寬大的房子讓他安靜得可怕。
    而這一猶豫就是好幾天,有時候都快忘了,卻總莫名覺得有什麼事沒做,讓他隱隱不安。
    “你想去的話早就去了,還用一直在猶豫嗎,你就是不願意去看那個讓你糟心的場麵,內心排斥著,而良心上又感到譴責。”孟溫一直都知道庭蘭玉的想法,這麼多年,一直都沒變,也是這樣,他才會生病。
    “但我覺得得和過去道個別,讓自己鬆一口氣了。”據孟溫所知,人已經走了一個多月,早就葬在山頭後,去了反正也見不到人,至少不會讓人那麼反感。“我陪你一塊去吧。”
    有個人陪,或許不會那麼不安。
    說去就去,提前和村裏人打聽到位置,香火都沒有帶上,空手前去,隻有一座小包山立在一處田邊。
    望著黃土成堆的墳頭,裏頭埋著的是自己曾經愛過、恨過的人,發現並不會讓他好受多少。
    這些年過去了,他的內心已經麻木,他以為他不會悲傷,所有的痛苦根源都已消失了。
    可是,他哪裏真的會恨得那麼刻骨。
    人沒了,一切消散,一夜都不敢留在這個地方。
    回去的那個晚上,庭蘭玉把自己關在房間裏,他覺得自己需要一個人好好思考一下。
    盤膝坐在地麵上望著窗外的圓月,明亮且柔和的月光打在臉上,終於他還是打開手機,撥通了那個他以為再也不打去的電話號碼。
    電話那頭輕快明朗的女聲向他打招呼,“嗨~哈嘍,庭先生,人呢?怎麼不通視頻了?”
    庭蘭玉仰著頭目視前方,有一瞬眼神放空,沒有聚焦點。聽到瑞雪女士的聲音,還有心情跟她開玩笑,“我以為再也不用聽到你的聲音。”
    “是嗎,那你能聽到我的聲音,到底是榮幸呢,還是不幸呢?”瑞雪女士有好久沒和庭蘭玉聯係了,按上回拿藥的時間,藥應該吃完了才對,“如果我沒有記錯的話,你的藥量應該在一個月前就完了,怎麼沒有找我拿藥?你是減藥了?”
    瑞雪女士猜想也隻有減藥才能維持到現在才找她,“你的狀態還是不錯的,如果沒有什麼副作用,我還是不建議你減藥。”
    庭蘭玉低下頭,苦笑著,“是嗎……”
    “是啊,你應該提前叫我郵寄給你的。”瑞雪女士看不到庭蘭玉的表情,聽他話裏的情緒時高時低,想來不是來找他閑聊的,畢竟這個人從大忙人變成大閑人的整個過程她是親眼見證的,清楚他的變化。“沒什麼問題吧?”
    庭蘭玉搖著頭,無力地靠坐在沙發邊上,“隻是遇到了一點問題。”
    “事業?情感?家庭?”瑞雪女士覺得什麼可能都有,但當事人可能並不會和她多說什麼,“好吧,總之,就是有一點問題,那你解決得怎麼樣了?”
    “一切都結束了。”
    瑞雪女士一點一點地引導庭蘭玉向她述說更多,隨著展開她發現庭蘭玉出現前所未有的擊潰狀態,這讓她神經緊繃了起來。庭蘭玉是在華麗的最後一年開始在她這裏接受治療,她知道這個人不是無血無淚的人,隻是她從未在戲外看到這個人流過一滴淚水。
    這個人一直在壓抑自己,即使是麵對她,麵對庭蘭玉自己,他都一直不敢鬆懈下來,過了這一關,他就進步了。“那你是不舍呢,還是解放了?”
    不舍這兩個字對庭蘭玉簡直就是個笑話,他除非有自虐心理。
    他被解放了,徹徹底底擺脫了那個家庭,可是他一直走不出自己的困境,他無法麵對過去那個自己,那些影子總是籠罩著他,讓他無法釋懷。
    淚水一滴一滴落在腳上,庭蘭玉的視線變得模糊,眨眼的時候視線又變得清晰,看著滴落在腳麵上的淚水,揮手快速擦去。
    聲音變得沙啞,低沉的情緒還是沒有很快消失,這讓庭蘭玉久違地感受到絕望。
    “我怕我堅持不住,我想知道我的未來,會不會更不堪。”
    通過了解,瑞雪女士才知道庭蘭玉自己擅自斷藥很久了,庭蘭玉總是以為自己好了,他說他把自己的過去告訴了信任的人,他能直麵過去了,但不代表,那些能直麵的東西不會再將他擊倒。
    “我見過很多人,就我自己親身經曆的,即使困擾你心結的一切因素已經不在了,一點一點地看開了,在潛移默化間,它依舊會在某一天帶著致命的危害重新出現。”瑞雪女士對庭蘭玉有所了解,相信他有能力保護自己,“你這些年做得很好,改變了很多。可是你得聽話啊,如果沒有什麼副作用,藥還是得吃的,工作會很忙嗎?”
    “我沒有接太多工作。”
    “那就過來吧,你不是很喜歡在這邊散步聽音樂嗎。”
    經瑞雪女士一提,庭蘭玉突然很是懷念在國外的日子,那裏的人都不認識他,對他格外友好,偶爾會遇到交流障礙,但大家還是高高興興地解決了問題。
    掛斷手機的手顫抖了好久,最後拍拍胸口向著窗外做深呼吸的動作,決定再次離開。
    這一去就是半個月,由於時間過得太快,所接觸的人和物兩次變得不同,人們叫他的稱呼也不一樣,導致庭蘭玉短暫地忘記自己的所有。除了期待明早的晴朗天氣能出去走走,或是陰暗的雨天呆在屋裏睡懶覺,明天都是值得期待的一天。
    庭蘭玉的每一次到訪,瑞雪女士都會給他特別待遇,畢竟是異國他鄉的同胞,也是她特別喜歡的演員之一。
    桌案上備有提前切好的水果沙拉和飲料,這天庭蘭玉來得比平時要晚了一兩個小時,想來也不用在她家吃飯,隻需要吃點心了。
    進屋就直接找了個位置坐著,等候著正在問診的病患,十幾分鍾後總算輪到了他。
    “考慮到你的身體狀況沒有以前嚴重,暫時隻需要心理治療,記得啊,藥還得吃,你如果還想經曆以前所經曆的,住個十天半個月的院或是被電擊,您隨意。”瑞雪女士仔細想來,發現庭蘭玉是個有前科的人,他並不是第一次擅自斷藥停藥了,“你啊,以前是不想承認,後來是無法接受自己生病了,知道你急切地希望自己好,但你可能沒有發現,在不知不覺間你好了很多,你已經做得很好了,不需要太著急。”
    “慢慢來,如果不想轉變成其他病症,請不要太放在心上,你已經很棒了。”
    聽到這些話,庭蘭玉不由自主地展開雙手伸向瑞雪女士索抱,瑞雪女士摟緊庭蘭玉,輕輕拍著他的後背,“好孩子,你是我見過的所有人中,最讓我喜歡的人了,一直都很冷靜且正確地認識到自己,隻是,我希望你有時候糊塗一點,不然太累了。”
    恣意放縱自己好長一段時間,回去的路上庭蘭玉又踏入那片他好久沒有去過的湖畔,湖中亭那架鋼琴還在那裏,有人正坐在鋼琴前彈奏,身後排有幾個人。
    橫豎都是打發時間,索性找了塊地兒邊等著,邊欣賞異國人士的風情。
    風起吹拂了湖麵的浪,明昧的日光照射在浪花上,庭蘭玉迎麵那微波粼粼的日光,感受微風帶來的清新空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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