淩雪心推開窗子，北風貼地吹起落寞煙塵，夾雜著清澈的鍋灰味道。既沒有仆人往日裏的喧擾，也聽不見其他多餘的聲音。就連忠心耿耿的老仆人也沒來向自己請早安。原本她以為宮人們是想給自己生日一個驚喜，後來淩雪心才明白這是韓蝶開的小小的玩笑。
    但在院落一角的荷花池裏，有個挽著褲腳摸魚的少女，是淩雪心從來沒見過的麵孔。看樣子也是宮人的模樣。在南院廂房，仆人們總是循規蹈矩地生活，燒水，劈柴，造飯。偶爾喂喂路過的鳥群。這便是淩雪心生活的全部，和在家裏時沒什麼兩樣。
    大魚拍在女孩的臉上，她看起來蠻開心的樣子。這條紅魚在南院的荷花池活了兩年零八個年頭。被喂的膘肥體壯。
    “你為什麼不走呢？”淩雪心用手指觸碰翕合的魚鰓，“你看它多可憐啊，要是這樣就被吃掉了。早上吃點粗茶淡飯就好了。”
    就在這時玄鳥飛過來站在淩雪心腦袋上喋喋不休起來，
    “您是站著說話不腰疼，去廚房看看，看看，看看，但凡能剩下一粒米都是萬幸了。這院子裏的活物，除了我就剩下你們倆。廚房鍋灰都讓韓婕妤搜刮走了，拿個小鋼絲大勺刮得鋥光瓦亮，據說這叫肥水不流外人田。你說你天天連手底下仨瓜倆棗都看不住，你不是王妃嗎？你不得還擊嗎？你就這麼窩囊讓人欺負，怨不得手底下沒人服你。房蓋讓人挑了都睡得香，你是比那韓婕妤少條胳膊還是少條腿，你就把巴掌掄圓咯對準她那小瓜子臉就是一呼嚕，以後她想欺負你都得考量考量這大耳貼子。我忘了我也沒有手，但是我有腳，我掄圓了一記大耳帖子比用手更疼。
    我說說你們倆嘛好，來體驗人間疾苦是嗎？跟著你我是倒了八輩子血黴了，你無欲無求就不能考慮考慮我，你遊戲人間玩的是開心了，我天天跟著你活受罪。上次是牛肉麵，後麵是牛肉餡但是沒有餡的包子，你們就不能快意恩仇嗎？”
    項伶兒拍著大魚肥碩的肚皮。尷尬不失優雅地展現給淩雪心看。“我先去弄點吃的，發生了什麼我慢慢跟你說。你千萬不能太激動。廚房裏我給你藏了倆窩頭，你先去填補填補。”
    雖然這隻玄鳥看起來也很美味的樣子，但從它武德充沛的口才來看完全不是好惹的善茬。淩雪心疑惑地蹲在地上，“韓婕妤為什麼要這麼做呢？她不是龍煜身邊的紅人嗎？”
    “論先後，你當然是正宮。如果龍煜沒有造反成功，正宮之位怎麼輪得到她呢。所以總得給你點顏色瞧瞧，好彰顯她的地位。順便一提，你院子裏的仆人宮女都被征調到養心閣。後院那棵大棗樹都讓她連根掀了。”
    “那你呢？”淩雪心拿著樹枝在地上畫著圈圈。
    “我就隻好留在這兒陪你咯。畢竟，總不能讓你餓死吧。”
    項伶兒拍著大魚肚皮，韓蝶行事反複無常鬼才知道她腦子裏到底都裝著什麼。反正韓婕妤派我來照顧你，現在咱們兩個可是一根繩的螞蚱。“不過呢你這麼可憐我怎麼舍得燉了你呢。”
    淩雪心稍稍鬆了口氣，畢竟看項伶兒的外表也不像是窮凶極惡的惡仆。“那你要準備放它回去嗎？”
    “淩良人估計錯意了，我的意思是，我要清蒸。”
    “難道除了燉了它就別無他法了嗎？”
    “你到外麵瞧瞧，整個南院都被守衛嚴防死守，就連隻鴿子都飛不進來。四周還布置了不少羅網禁製，雖然也有破解之法但是隻要擅自觸碰周圍的看守就能有所覺察。神不知鬼不覺溜出去絕無可能，就連我呢，也都被和你關在這兒了。”
    淩雪心完全摸不清韓蝶究竟是想幹什麼。“你知道，我從來不會招惹別人的。從小爹爹就教導我要與人為善。”
    所以人善被人欺，刀光旋落之處剔透的魚肉被嫻熟地剝離，除了廚房灶坑裏的鹽巴，所有食材調料都被小連拿走了。項伶兒知道這事兒還沒完，果不其然原本庭院後麵羞答答的黃花很快就被薅了個幹淨。守衛伐倒了最後兩棵榆樹，還順便堵死了兩口水井。
    淩雪心有點兒不知所措，畢竟她摸不清韓蝶的意圖。“你在這等我，我去打點水回來。”項伶兒摸起水桶正準備出門就被看守攔了下來。“借過借過，我去打點井水。”
    “韓婕妤說南院的荷花池有不少水。不必多此一舉。”
    項伶兒光是聞聞那潭發綠的荷花池就覺得惡心。“原湯化原食，韓婕妤真是好提議。”門外的水井近在咫尺，然而她又不好衝撞這幾個狗仗人勢的守衛。
    “想喝水，也簡單。喏，看見這個水桶沒有，讓淩良人親自過來。隻要把那個水缸填滿，就能帶一桶水回去。項女官，你本人倒是可以出去，但哪怕一顆米都不能帶進這個院子。這是韓婕妤的命令。”
    “項女官不準出手幫忙。”
    淩雪心笨拙地撿起腳邊的木桶，她天真地以為隻要灌滿水缸就能帶走一桶水。沒想到水缸附近竟然被施加了禁製，隻要踏入其中雙腿便會如係千鈞。
    這餿主意肯定是唐不篤出的。“那我進去先準備午飯了。”但項伶兒知道灌滿水缸當然不會是那麼輕而易舉的事情。她噠噠敲著灶台打發時間，不論是練功還是打坐都讓人集中不起來精神。
    “你說淩良人怎麼還不回來呢。”
    “要不咱們把這魚烤了算了。拿內力催熟可能不太好吃，也總比茹毛飲血強。順便說一句身為祥瑞的象征我是絕對不會吃生食的。並且魚腮幫子那塊肉得先給我吃。”
    窗外沉沉天色好像也昏昏欲睡，不行我得出去看看，項伶兒跑到外麵發現淩雪心竟然還在不停地搬水桶，艱難地靠近那口水缸。她的鞋底已經徹底磨穿，腳踝還沾著些許血跡，看來她的修為難以抵抗這般強橫的禁製。
    項伶兒靠近水缸才發現端倪，原來這口水缸有個小孔和水井相連，淩雪心速度實在太慢了，所有的水又這樣漏回了井裏。
    “別搬了，這分明是韓蝶刻意刁難你。我們回去吧。先喝口水。”
    淩雪心滿懷感激地接過項伶兒遞過來的水碗。玄鳥完全不知道項伶兒到底從哪弄來的水。
    “其實就是荷花池裏的水。”
    “我說怎麼有股子魚腥味。損透了你。漫山遍野的筍都讓你奪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