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12章 花前月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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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
陽光明媚的第二日很快到來,隻是對逐月而言,少了份期許的色彩。一行四人上了駕著馬車來到枝繁葉茂的原野,舉頭凝望,皆是滿山的鬱鬱蔥蔥。一路上,氣氛有些尷尬,皆是清風倚著皇甫澤的手臂,說些肉麻無限的話。因著美人相伴,澤少也未有推拒的動作,似是內心竊喜,隻表情卻是前所未有的冷漠。
逐月無奈地望著窗外,卻無心留戀經過的風景。
好在終是抵達了出遊的目的地,一下馬車,逐月就拉著雷厲的手離開,
“我們分開行動,中午山頂處會合”
因少了那層曖昧不清,逐月感到格外的放鬆,沒有看見的,是皇甫澤眼中冰封的冷漠。
漫無目的地遊走在山的邊緣,粗枝大葉的雷厲提議去湖邊一覽風景。
逐月心不在焉地應著,想起了那日在斑駁森林中的沼澤,猶如做了一場夢般遙遠。有些情緒、有些懷念,隻留在當初,因為,這是迷茫之後的錯覺。
山腰處果真有一塊麵積頗大的碧綠湖泊,因之有山的庇佑,靜謐宜然,少了些世俗的色彩,湍急中帶著淡然。
食肉的雷厲自是搶著去湖裏抓魚,絲毫未注意到身後一言不發的小師妹。
逐月的腳步沒有頓住,還來不及驚呼,就墜入了湖中。湖水的溫度好生刺骨,完全沒有夏的融融暖意,加之不熟水性,逐月連呼救的力氣也沒有,就被湍急的河流衝走。
水勢來得快,去得也快,很長一段時間後,當逐月意識朦朧之際,她隱約看見一抹紫色身影來到她的跟前,帶著熟悉的笑容,一個使力,把她橫抱起來,朝著樹叢深處走去。
微亮的柴火晃醒了沉睡的意識,等逐月再睜開眼時,已是月明星稀時分。她借著殘留的記憶,發現身上的濕衣已在柴火的烘烤下,完全幹透,周身還帶著暖意。
剛想起身,卻發現板門被人推開。目光所及之處,是一個修長的影子,一身利落的黑衣,還有一張妖邪的麵具。
出於警惕,逐月往後縮了縮,發現自己穴道未被封住,當下大喘一口氣,自己還有逃脫的機會。
“你是誰?”逐月的問話中帶著冷冽。
蒙麵人沒有答話,隻是以極快的身法,默默閃到逐月身邊,往她手裏塞了樣東西,隨即立馬閃開數丈遠。
逐月定睛一看,竟然是她平日裏最喜愛吃的肉餡包子,還冒著騰騰熱氣,想必此人一定是內功深厚。
不過,她不敢大意,“你到底是誰?”
“姑娘好大的戒心,如此對待救命恩人,可讓不少男子傷了心”
火光映襯著她稍泛紅的臉蛋,意識到來人不是皇甫澤的時候,她有稍許的失望。但想著,既是救了自己的人,應該不會再加害於她,變放了心。
“怎麼?有些失望?”那人雖蒙著麵,隻剩一副分外澄澈的雙眸,但逐月也聽懂了他話語中戲謔的含義。
有些無力襲上心頭,荒郊的夜,是褪去偽裝的時機。
“這邊能看到繁星嗎?”逐月走至板門前,隨口問了一句。
還未等回話,那人再一次以極快的身法,輕摟著她,躍上了巨樹的枝頭。
逐月的眼前突然豁然開朗,腳下,是漫山遍野的黑;頭頂,是皎潔無暇的白。失去濃墨重彩的世界,在迷離的月光下,透著誘惑的色彩。
遠處蟬鳴的聒噪已然遠去,望一眼繁星璀璨的蒼穹,心裏,是甜甜的淡然。
“如何?喜歡嗎?”那人的聲音淡淡響起,逐月這才發現,自己和他比肩坐著,挨得並不是很近。
“忘卻世間繁華的歲月,自是引人留戀”
“姑娘莫不是有難以啟齒的煩心事,感歎紅塵嘈雜?”那人依舊是不溫不火的語調,優雅的氣質滲出骨髓,雙眸仍是望著前方。
從逐月的這個角度,可以看見他挺拔的鼻梁,尖細的下巴,還有,猶如琉璃般讓人移不開眼的純淨雙眸。
晚風拂麵的涼爽季節,讓逐月暫時卸下了心頭的層層偽裝。
“世間本多遺憾,也不在乎個人的小小心願”巨樹的枝頭上,逐月輕歎一口氣。
“女子口中的遺憾,不過男歡女愛,情緣未了”
逐月笑出了聲,“莫非閣下是出家人,早已看破紅塵?”
那人沒有回她的話,依舊淡然地望著前方,本是鬱鬱蔥蔥的群山,此刻,卻失去了鮮活的翠綠。天地萬物間,隻剩下黑白兩種顏色,單調不失格調。
“如能忘卻前世塵緣,也不會幾多憂愁”那人自是發出輕輕的歎息。
又是許久的沉默。
不過逐月很享受如此般的靜謐,因為可以無拘無束,還複真我。
“他喜歡的人不是我”半響,逐月才低著頭,鼓足勇氣吐出這句話。
那人笑了笑,“如若世間果真兩情相悅,也不會早生華發”
逐月點點頭,
“雖然成全他人的感覺我不喜歡,可是我想,我一定能慢慢適應的”
那人伸手摸了摸她的腦袋,逐月卻絲毫沒有反感的意思,似乎這個動作自他做來,天經地義般自然。
“不去爭取,怎麼知曉他的心中至愛不是你呢?”
逐月睜大了眼睛,“你的意思是……希望我不要放棄?”
那人點點頭,“要知道,有些人不輕易打開心扉,但是……如果他認定一個人,即便是幾生幾世,他也會等下去”
逐月的心暖暖的,雖隔著麵紗,但她能肯定,布料下的他,一定有著一副溫暖的笑顏。
“那你呢?為何不敢以真麵目示人?”
那人輕笑出聲,“因為犯下滔天罪過,希望洗心革麵,重新做人”
逐月有稍許驚訝,“大俠滿口仁義,怎會做傷天害理之事?”
“不是傷天害理,隻是失去心頭至愛,悔不當初”
月色下的他,有著幾許無奈,幾絲絕望。
“我明白大俠的意思了,如果勇敢,便不會錯失姻緣”
“你真的如此喜歡他?”
逐月有些不自在地點點頭,
“隻是怕受傷,所以不敢輕易開口”
“你喜歡他什麼?”逐月沒有發現,他聲調的異樣。
“喜歡他佯裝發怒,實則關心我的本意;喜歡他口是心非的模樣;還喜歡,自己喜歡他的心意……”
逐月說到最後一句的時候,把臉垂了下來,遮去了臉上的嬌羞。
“如此甚好……”那人欲言又止,
“看樣子,你是找到了真正寵你的人……”他的眼神中有絲落寞,逐月此刻無法知曉。
突然縱身跳下樹,那人跟著下來,逐月在他麵前單膝下跪,
“多謝恩人舍命相救,剛剛逐月出言不遜,還望海涵”
那人的眼神遊移了一下,“姑娘真是性情中人,小恩不足掛齒”
逐月繼續道,“希望大俠有朝一日尋回真愛,成全千古佳話”
他澄澈的雙眸中有某種慌亂一閃而逝,隨即,是如釋重負的話語,
“承姑娘吉言”
月光中,巨樹下,他們相視一笑,逐月頓時覺得自己的心情格外輕鬆,剛想上前詢問恩人的大名,卻覺沉沉睡意襲來,當下倒了下去。
等再次醒來的時候,已是第二天天明。
一睜開眼,卻是三師姐焦急的模樣,
“妹子,你可醒了,可擔心死我了,我還擔心閣裏沒有空餘棺材呢,師父說,那副百年紅木的,一定要留給他老人家……”
逐月一把堵住了清風喋喋不休的嘴,
“大師兄呢?”其實逐月更想問的,是皇甫澤的去向,還有昨晚,救了她的那個人。
“逐月,我可真對不住你”雷厲端著藥碗,走了進來。逐月這才發現,原來自己已經回到了傲月山莊自己的房間裏。昨晚的枝頭暢談,猶如黃粱一夢,美好得不真實。不過,依然沒有看見他的身影,心下有淡淡的失望掠過。
“皇甫澤呢?”逐月有些不自在地問出口,很快低垂羽睫。
“他呀”清風繼續咋咋呼呼,
“睡到現在還未起床,估計是昨晚傷筋動骨了”
逐月把臉埋到被子裏,“我累了,想先休息一下,你們先出去吧”
直到腳步聲走遠,逐月才強忍著沒有將淚溢出眼眶。
卻突然,有人破門而入,
“師妹,你別聽那瘋丫頭亂講——”逐月抬頭,發現是剛剛佯裝離去的雷厲。
“昨晚我們找不到你,皇甫兄急得一頭紮進湖裏找你,後來摸索了大半夜出來,好像受了些風寒,現在屋子裏躺著呢,滴水不肯沾”
逐月突然覺得,其實大師兄有時候也挺婆婆媽媽的。
直到腳步再一次走遠,逐月翻身起床,強忍著身體的不適,避開眾多耳目,小心翼翼地來到皇甫澤的房門前。
推門而入,一股淡淡的龍涎熏香的味道,屋子裏煙霧繚繞,床上的人望不真切。掩上房門,逐月邁著忐忑的步子,以龜速挪到他的床前。
從來不知道,皇甫澤的屋子,是這般模樣,收拾得很幹淨,寬鬆的外衣搭在椅背上,逐月順手一摸,竟然全濕透了。
心跳慢了半拍,逐月這才看清,躺在床上人的模樣:依舊俊美的臉龐,無可挑剔的五官,還有睡夢中微微皺起的眉頭,挺拔的鼻梁,英氣逼人的嘴角,可是那笑,帶著苦澀。
和往日不同的,卻是那細長星眼下,那淡淡的青色眼圈,還有因為寒冷,而泛出蒼白的微涼薄唇,使他的麵色,看上去如此憔悴,他的臉因為發燒而漲得通紅,那緊崩的眉頭,令她看了心疼。
逐月伸手撫上他的額頭,溫度不是一般的高,剛想轉身去打盆涼水,卻被人捉住了手腕,
“逐月……”那人低沉的聲音傳來,逐月忽的心跳加快,因為那一聲許久未聽見的稱呼。
“我知道……是我不好……不要怪我……”他緊緊地捏著逐月的手腕,掌間有細汗滲出。
他細長的雙目定定地望著麵前的人兒,雙眼發紅。
逐月不著痕跡地掙脫開他的禁錮,
“你受了風寒,我去找些藥來”
剛轉身離開,卻又被人一把抓著纖纖柔荑,
“你當真……不怪我?”
望著他焦急的眼神,還有掌心炙熱的溫度,逐月的腦中,忽然浮現了昨晚那人和她說的話,
“紅塵本多婆娑,如若不好好把握,將來後悔莫及”
可是,因為她的膽怯,她錯失了很多東西,她珍惜的、她懷念的、她不願贈予他人的、她不願與人分享的、那個隻對她好的人……
逐月再一次安坐在床邊,回握著他炙熱的手,不敢直視他的眼,
“皇甫澤……”她的聲音柔柔的,帶著某種情緒的決絕,
“我可不可以喜歡你?”
室內的溫度很高,龍涎香的霧氣依舊繚繞,她異常清晰地聽到了自己的心跳聲,如此毫無規律,像做垂死掙紮的鳥兒,撲騰著翅膀,渴望看見最後一絲天明。
也許說出這話,他們的關係再也回不到從前;
也許說出這話,他會用冰封的冷漠來回拒她的熱情。
這麼說了,她做好了隨時離開傲月山莊、離開他的準備;
這麼說了,她知道會傷了三師姐的心。
可是,無聲的沉默代表了他所有的情緒,她的手被慢慢放開,直至毫無溫度地被閑置一旁。
自那句話之後,室內再無半點聲響。
櫻花凋零的季節,本就不該是鳳凰涅盤的重生。
被表白的心意、被踐踏的自尊,都,悄無聲息地隨風逝去;留下的,是一潭死水,一場再無熱情的情愛。
她受了傷,可是她不能哭,因為,已經沒有人會借給她肩膀;因為,幫她風幹眼淚的人,從來未曾愛過她。
逐月走出房間,外麵,是炙熱的陽光,可是心,卻像三九嚴冬。
她想,是離開的時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