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十二章:卻教移作上陽花   加入書簽
章節字數:393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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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煙兒半天不說話,看她這個樣子,我遂轉過身不理睬她了。以往她不高興了我也用這招,且屢用不爽。
    果然,看我不睬她了,煙兒反倒沒趣了。她扳過我的身子:“小姐,你怎麼這樣啊,看看人家,今晚上風頭出盡,就你一個人躺在這冷冷清清的宮殿裏,以後可怎麼是好呀!”
    “唉,又來了,人各有命啊。怨不得別人。你怎麼這麼小家子氣,見不得別人比咱們好了?”
    “你不知道,今晚本來最出風頭的是萃妃,她一個人又舞又唱,居然想出讓四個宮女伸長手臂挽成轉盤的法子來,也虧得她身量小,竟能夠在那些個手臂上輕盈起舞,而且騰挪跳躍,實實讓人眼花繚亂!太後和皇上看了都讚不絕口,她為了這次晚宴也真是用盡了心思,這一下反倒把媯貴人的舞和可貴人的歌一時都比了下去了。她自己也得意極了,自以為皇上在晚宴以後就會寵幸自己呢,誰成想皇上隻是在她歌舞完賞她兩匹新近進貢的蘇繡而已。”
    “那又是為什麼呢,難不成還有誰會比萃妃更得寵?”我不禁感了興趣,其實這些已經與我無關。自我生病不能見聖駕以來,連太後也覺得我福分薄,遂慢慢的待我也淡了。據說,現在太後正在極力向皇上舉薦自己娘家的侄女,大將軍鄭雲開的養子鄭承宗的女兒鄭玲瓏。她年方16歲,也是才藝雙全,我想她應該是和我一樣的太後手頭的棋子吧。這樣也好,大家反而都不會注意我這樣一個因生病而失去競爭力的妃子了,我這裏幾乎和冷宮無什麼區別了,遲早瑗才人也會和我疏遠的。
    “還能有什麼呀,還不是瑗才人一出場,就讓聖上眼睛都直了呀。”煙兒撇撇嘴說,並用眼睛向瑗才人那屋斜了一眼。
    “人家瑗才人也原本就長的清秀,可能聖上就喜歡那樣一種類型吧,你又有什麼大驚小怪的?”我不禁笑了,這個煙兒什麼時候學得這樣婆婆媽媽的了,真是要命啊。
    “等一會兒你就瞧著吧,聖上就要召瑗才人去侍寢了。咱們這院裏就更冷清了,其實這都怨你!”
    “我又怎麼了?難不成就叫人家瑗才人一直和咱們住一院,不讓她有出頭的機會?你的心眼也太小了吧?”我心裏有些氣,畢竟,煙兒對我這樣橫加指責,反讓我覺得她氣量狹小。
    “小姐,要是瑗才人是因為自己的模樣被聖上看中我倒還不氣,可是聖上是看了瑗才人獻上的畫才對瑗才人稱賞有加的!而那幅畫,正是她按你的主意畫的,誰知聖上喜歡的什麼似的!你倒是說說,瑗才人不是沾了天大的便宜了?”
    聽及此,我才算是明白煙兒生氣的原委了。
    “也許,聖上是喜歡像瑗才人那樣既有才情又溫柔的妃嬪,不喜歡太張揚的萃妃一類的妃嬪吧,你想的過多了。”
    看我這樣,煙兒覺得再說一下去也沒有什麼意思,就不多說了。於是服侍我睡下,放好帳帷,就離開了。
    第二天,院裏果真來了好多宮女太監,亂哄哄的,我派煙兒過去一瞧,方才知道,原來是瑗才人昨晚侍寢之後,被升為瑗嬪,一下子就升了兩級(嬪是從四品),被賜住宛華宮,她離開這越秀宮,獨處一宮了。
    我心裏有些失落,但是,卻也不是為皇上沒有寵幸自己,而是因為今後少了一個能和我說上話的人,心裏遂有些空落落的。
    整整的一天,我都無精打采的提不起精神。太醫來瞧過,因我的病時好時壞,也就敷衍走趟子了。我也懶得喝那些個苦藥,精神越發不濟。
    倒是煙兒,人小鬼大,懷疑我是在裝病,遂在瑗才人搬離以後,日日來監督我喝藥,我無法,隻得閉著氣喝下那些苦藥,喝得我叫苦連天。於是我的病在瑗才人搬走後的第三天便好了,連太醫也覺得奇怪。此時天氣也越來越熱,我進宮已有成月天氣。初進宮時春花已開到繁盛,現在夏花代替了春花,開得正是熱鬧。窗前的那盆白玉蘭已經香溢滿室,窗外正對著窗的位置有一株石榴,此時也正是繁花滿樹。朵朵嬌豔的花紅得熱烈,似要映紅這冷清的宮室。當初太後讓我住在這裏,其心也可見一斑,她原不過就是想我像這石榴一樣能替皇上多誕龍子,誰知如今卻是這樣的情形,看著這花,反讓人覺得可笑。
    今日清早,趁著外麵的天氣尚好,我便催促煙兒和我一起去禦花園采集初開的荷葉上的露珠,娘說過,用這清晨的荷葉上的露煎茶是最清醇不過的了。以前每逢此時,娘總會帶我一起趁早起去采收那顆顆晶瑩滾動的露珠。
    自我病了以後,太後就已免了我每日的問安,這倒讓我心中喜出望外。自小我就煩那些繁文縟節,進宮以後,宮裏的規矩又多,讓我每天都覺得自己就像個木偶,任人拉著繩擺弄。如今,不用去向太後請安,也沒有眾妃嬪來往,倒是十分稱了我的意。
    聽說,這幾天,瑗嬪那兒倒是十分熱鬧,那些妃嬪都和她聯絡感情,希望她能向皇上提起自己,舉薦自己。就彷如沾仙氣一樣,以為多和瑗嬪走動就能讓皇上也寵幸自己,我很不以為然。
    煙兒勸我也去看望瑗嬪,說是以前有老交情,現在去看她也不算有什麼不妥,況且說不定會在她那兒遇見皇上呢。她雖說的不錯,我卻不為其動心。我笑著說,就是遇見了皇上也見不得就會喜歡上我呢。煙兒反駁說一定會喜歡的,因為在這宮裏她沒有見過比我更美的女人了。我就說她是因為服侍我,眼裏隻有我,遂覺得我什麼都是好的,其實未必。她又說,既然皇上那麼喜歡瑗嬪畫的那幅畫,一定會喜歡我這畫中人的。我笑她胡說,說畫上隻有一隻手臂而已,怎麼見得就是我了?
    但是,我聞此言心中一動,若我是畫中人,卻會出現在誰的夢中?我不禁想起了鄭青,也不知他在幹什麼,自那日見後,我再不曾見過他了,也不知他現在可好。
    我們一路說笑著來到了禦花園,今日園內倒是十分的安靜,雖是夏日,園中卻並無半點暑氣,更兼著清晨,園子裏靜得連林子裏的幾聲鳥鳴都能聽得見。
    我和煙兒徑直來到荷風亭,這裏地理位置最佳,四邊皆是接天的荷葉,據說這湖裏的水是溫泉水,所以才接著夏,湖裏的荷葉就比外麵的要大上許多。
    我和煙兒蹲在亭外,小心翼翼的將那顆顆滾動的露珠收集到帶來的瓷瓶裏去。
    突然,我們聽到遠遠地有兩個宮女在說話,因為周圍太靜了,那說話聲雖然時斷時續的,但是依然可以聽得到一個大概。
    “咱們娘娘也真是的,非讓咱們來采些子新鮮的艾草,說是要親手做一些艾絨餅送給瑗嬪嚐鮮呢。”
    “唉,現在宮裏風頭最健的就是瑗嬪了,聽說皇上這幾日天天宿在她那兒,竟然沒有翻別人的牌子。”
    “那可不是,咱們娘娘也不比她差,憑什麼就落在她之下了?更何況一旦她懷了龍胎,還不把咱們娘娘踩在腳底下去了?”
    “快別這樣說,咱們娘娘讓咱們幹什麼就按她的意思來吧,咱們不要管那麼多,要讓別人聽見了可就麻煩大了。”她們說著就往這邊來了,我和煙兒趕緊扯過荷葉擋著身子才沒被她們發現。
    等到她們走過去了,我和煙兒才出了一口長氣。這宮裏的是是非非確實多,多虧剛才我們藏起來了,不然的話被她們主子知道了,又是一番麻煩。
    為了避免被她們回來時發現,我和煙兒遂朝著她們相反的方向走去。
    不知不覺走到了一個陳舊的宮門口,我抬頭一看,宮門上有三個龍飛鳳舞的大字依稀可辨“驚鴻宮”。
    “驚鴻宮”?我在心裏默念著,總覺得這名字很熟悉,但是一時半會兒又想不起來。煙兒催我快走,怕被誰發現我們在宮內亂走動,又有說頭了。
    我被她拉著離開,在臨走時還回頭看了好幾眼那高大的掩映在綠樹叢中的飛簷翹拱的宮室,被它那樣一種氣度所懾服。心裏想,誰曾經住在這裏?它又為什麼會被廢棄?
    我和煙兒回到冷清清的越秀宮,宮女們正在灑掃庭除,那些太監倒背著手在監工。看我和煙兒回來了,隻有幾個人問安,其他人居然眼皮也不抬一下。
    “真沒王法了,小姐,你可不要太軟弱了,現在連奴才居然都不把你放在眼裏了!”煙兒氣憤的說。
    “要人家放在眼裏有什麼用?你就愛斤斤計較。”我進了房,不以為然的說。
    煙兒卻氣不過,她衝出房門,對那些太監宮女們說:“大家都放下手裏的活計,韶妃娘娘有話吩咐。”
    聽煙兒這樣說,雖事出突然,但我反倒有主張了,就端坐在正廳裏,等著那些太監宮女進來。
    那些太監宮女們齊齊地跪滿一地等我訓話。
    我吩咐煙兒給我倒來一杯清茶,我慢慢的用杯蓋撥著浮在水麵的茶末子,半晌不言語。偷眼看那些太監宮女們,我發現有人跪久了雙腿麻木因此身子在輕微的扭動,臉上也出現了痛苦的神情。
    於是,我放下茶杯,笑著對他們說:“大家都起來吧,我今個召集大家來,也沒別的事,就想向大家道個謝。”
    這一番話令那些人摸不著頭腦,連站在我身邊的煙兒也不知道我接下來想說什麼,不知道我葫蘆裏賣的什麼藥。
    “我進宮已有月餘,都是大家夥盡心盡力的伺候,可是我卻不能給大家夥帶來什麼好處,還要連累著你們跟著我住在這冷宮一樣的越秀宮,我心裏委實過意不去。煙兒,替我賞每人二兩銀子。”
    煙兒聞言大驚,但是我向她使眼色讓她取來進宮時爹讓我帶來的體己。爹心細,怕我有用得著的地方,就堅持讓我帶了一些零碎的錢財。雖不多,但也是一筆不小的數目。當時我還笑他,現在看來確實有用處。
    煙兒拿出了銀匣子,向每個人散過了銀子,隨後又侍立在我的身旁。
    “我無以為謝,這點銀子還望大家夥不要嫌棄。現在拿過了銀子,你們就可以離開了,這裏冷冷清清,兼之我這個人又不善應酬,出頭之日還不知何時呢,連累大家和我一起吃苦,我心裏很過意不去。你們也不用跟著我在這裏吃苦,可以另擇賢主,我絕不阻攔。”
    我的話一說完,就有幾個人走到我跟前給我跪下叩頭,然後轉身離開了。
    剩下的人越來越少了,煙兒急了,想衝上去阻攔。我朝她擺擺手,示意她不要衝動。
    最後,隻有兩個宮女和一個太監站在那兒不動。
    “你們怎麼不走?”我奇怪的問。
    “主子,我們願意跟著您,我們不走。”他們仨一起朝我跪下。
    我走近去,攙起了他們。
    “既然你們能受住這樣的冷清,那就留下來吧,我們以後同甘苦吧,我朱韶音說到做到,絕不會讓你們小看。”
    留下的兩個宮女,一個喚作冷月,一個喚作凝霜,都是我給她們起的名兒。留下的太監老實厚道,已有些年紀,喚作成公公,我也就很敬重他,宮裏但凡有事就和他商量。
    於是,偌大一個越秀宮,就隻有我們主仆五人生活在這裏,活像一個冷宮。不過,這次清理門戶,倒讓我耳根清淨了不少。連煙兒也對我委實佩服,說我想得周到,與其魚龍混雜,倒不如精簡人事的好。
    我是她愛怎麼說就怎麼說,由她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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