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五章:花落人亡兩不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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娘的身子越來越重了,爹幾乎每天都要來這裏陪著娘。
外麵的梔子花已經凋殘了,濃鬱的香氣也轉為平和,夏天眼看是要過去了。院裏的桂花已經有了小小的花苞,淺黃的如小米粒掩映在密密的綠葉當中。
我開始學做女紅了,娘說一個女兒家一定要能讓自己的針線穿在良人的身上,這樣就等於用針腳密密的走在良人的心上。雖然我捂著耳朵直嚷著“不聽不聽”,可是當娘前腳走,我就後腳讓陳媽媽給我找來絲線白絹,想學刺繡。陳媽媽直笑我,我遂攜了那些線和絹躲到後園坡上的桃樹裏自己琢磨。那些我以前最珍愛的小蛐蛐,也已經被我放了生,現如今它們正躲在我身邊的草叢裏“瞿瞿”的叫呢。
家裏也增了人入住,隨著娘臨產期的來臨,爹請來的穩婆和大夫已經住在家裏的側廂房了,隻待娘的臨產。
賢和元煥還是每天在讀書,爹有時也會去看看他們,從小書房出來時爹的臉上往往帶著笑,看得出,他對賢和元煥是很滿意的,甚至可以說是非常滿意的。
對我呢,聽說我在學女紅,他也會很高興。
小宅院的生活靜如後園,桃花雖落,可是桂子將開,更兼著風和日麗,天高氣清,真真有“我道秋日勝春朝,便引詩情到碧霄”的詩意。
晚上,我一般和娘說會兒話再在娘的催促下回自己的小閣子休憩。有時爹在這邊不過去,我們會和賢還有元煥一起玩射覆的遊戲。娘雖不參與,但是總是在一邊含笑看著我們四個人玩鬧。紅燭光影裏,衣鬢生香中,我幾乎忘記了今夕是何年,隻希望這樣的日子永遠不要結束。
今晚,家裏略有些忙亂,娘吃過晚飯後就感到有些不舒服,大夫診脈後說是臨產在即,穩婆趕緊把一切準備停當,把我趕回了自己的閣子,賢和元煥是男人,自不便往正房來。而今晚,爹也不在,據說是聖上有要事相商。好在大夫和穩婆早已請來在家裏,爹不在場也無妨。
煙兒陳媽媽都在忙亂,我是一個女兒家,不能進入產房,就隻能在自己房裏等待消息。我焚上百合香,合十祈福,但願娘這次生產能順順利利的,母子平安。
可是已到子時,還是消息全無,我不禁有些心慌,莫名的心中有些煩亂。
“小姐,你去看看夫人吧。”煙兒闖進來,慌慌張張的對我說道。
怎麼了?我的心提到了半空,隨即拔腳就向娘的房裏跑去,身後的煙兒一眨眼就被我甩開了。
娘靜靜地躺在床上,臉白的像風中的白紙,似乎還在瑟瑟發抖。
“娘,娘!”我撲上去,抱著娘的身子大哭。
“娘,你可不要嚇梔奴啊。”
“梔奴,娘要走了,明兒你要學會自己照顧自己啊,娘最放心不下的就是你啊。。。。。。”娘張開眼睛,用微弱的聲音掙紮著說。
“不許娘走,我要留住娘。”我慟哭。
“傻梔奴,記著啊,要嫁一個愛你的人,這樣娘就放心了。”娘大口的喘著氣。
“娘,娘!元煥要娘親。”元煥也來了,他小臉哭得通紅,大顆大顆的淚從臉上滑落。
“來,娘的乖孩子,不要哭,娘會在天上看著我們的元煥長大成人的。”娘使勁的朝元煥伸出了手。
突然,娘伸出的手垂下了。
陳媽媽哭著說:“夫人,已經派人去叫老爺了,你千萬要撐住啊,等等老爺。”
驀然,娘的眼睛似乎睜了一下,然而隨即又緊緊的閉上了。
大夫走到娘的身邊探出手來為娘把脈,他搖了搖頭,歎了口氣說:“夫人仙逝了。”
這是真的嗎?我的娘啊,與世無爭的娘啊,她難道就這樣去了?她還是沒有能夠等來爹,我苦命的娘啊。
“玉兒,我來晚了啊!我對不起你啊!”爹撲進了門,抱著娘的身子淚流滿麵,他的身後跟著神情凝重的賢,原來剛才是賢不顧一切出去把爹找來了。
我突然發現娘的眼角有一滴晶瑩的淚,從娘那恬靜的麵上滑過,在以後想起這個細節時,我常疑心是自己眼睛看花了。然而那時,我的的確確看到娘的眼角還掛著一顆淚珠。
娘懷的是雙生胎,可是由於難產而胎死腹中,娘也因此而結束了自己33年的人生。
爹似乎一下子蒼老了許多,安葬了娘,他會經常坐在娘常坐的椅上發呆走神。
等到娘的百日過後,爹便決定賣掉這個小院子,帶我和元煥還有賢住到正宅去,原來的仆人,除了陳媽媽舍不得離開元煥以及煙兒孤苦無親留了下來以外,其他人等皆贈以厚金任其自便。當那些仆人們抹著眼淚一步一回頭的離開城南這所小宅的時候,我也躲在自己的小閣子裏無聲的啜泣著。
沒有了娘,生活突然就不同於以往了,但是我不知道,這正是我傳奇人生的開端。我也沒有意識到,自己將在朱府開始怎樣的一種生活。
收拾停當,我們幾個人就也要離開這兒,走進朱府大宅去生活了。
臨走的那一刻,看著這宅院裏的一草一木,我的淚在忍不住的往下淌。這小宅子是我生命的根,如今我就像浮萍,盡管還有爹,可是我卻似乎永遠回不到那幸福快樂的生活中了。
一陣風過,逼人的涼意直滲入了骨髓,我抬起頭才發現,原來冬已經深了。那些桂花,在不知不覺間,已經香散不知處了。
後園的桃花和青草,今後隻能在夢中邂逅了。
爹說,這個宅子已經賣出去了,他再也不想到這個地方來,因為他辜負了娘,這個宅子就像一個墳墓,吞噬了娘美好的年華。
我覺得爹說得有些過於傷感了,我想,即使讓娘的生命再來一回,娘也還是心甘情願在這個小宅子裏等著爹,一直等著。
就像我,就覺得那些桃花和青草一直在等著我一樣。
這樣想著,我的眼前似乎出現了在窗前一邊做著針線一邊往外望的娘的身影,我的眼睛又在刹那間模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