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三十一章 訓練場(1)   加入書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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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舊曆九月十四日,是星期五。
    梁雨言最近總是百無聊賴,孫寧不來上學,馮倩忙著自己的事情,隻剩下孤伶伶一個她。
    想到明天要看著最好的朋友和那個假洋鬼子訂婚,她心裏更氣悶。
    到了中午,她發覺自己連飯都不想吃了。
    於是下午的第二節課上課之前,她便找了個借口,和老師請了假。
    也是她運氣好,恰巧上課的是那名講珠寶鑒賞的華僑,可能是在國外呆過的緣故,並不像別的老師那樣循規蹈矩。靜靜聽她說了緣故,便點一點頭:“回去吧,好好養身體。”
    然後像是自言自語地說了一句:“今天這是怎麼了?上節課也才有學生請假。”
    梁雨言知道,這老師的上節課是隔壁班的,也就是孫寧之前所在的班級。
    果然,她出了樓,就看見廖蓉,正百無聊賴地在光禿禿的操場上走來走去。
    看來請假的是她。
    孫寧說過,她最好的兩個朋友,一個是梁雨言,另一個就是廖蓉。
    而現在,兩個人都因她而憂心和煩惱著。
    還沒有到放學時間,是不能回家的。梁雨言有些後悔自己的莽撞,請了假也是無處可去,不如留在學校裏,即使是發呆起碼還有一席之地。
    廖蓉久久徘徊在此,恐怕也是這個緣故。
    她的腳步於是也小了。
    廖蓉繞過一顆梧桐樹,看見她:“出去走走?我實在是心煩。”
    梁雨言是真的沒有選擇了,顧不上麵前站著的人和自己之前略有齟齬。
    因此她點一點頭:“好。”
    “這是……訓練場?”梁雨言張望著四周。她不知道廖蓉要去什麼地方,隻是跟在她身後,在大路和胡同之間七轉八轉,就來到了這樣一處地方。
    門外有人看守,張望進去,可以看到大片的沙地,遠處是靜靜地立著的靶子,還有練著摔跤的士兵。
    梁雨言從來沒有來過這樣的地方,廖蓉卻利落地和看門的人打了招呼:“我來找人。”
    看門人似是認識她,點頭道:“廖小姐請進。”
    梁雨言按捺不住好奇,問了一句:“你常來這裏?”
    廖蓉走著,漫不經心地答:“嗯。我哥哥在警察廳工作,他們常來這訓練,我有時也跟來。”
    廖蓉的哥哥在警察廳?梁雨言記起,葉晨曦被抓的時候她好像提過。
    話說到了這裏,梁雨言接著問:“葉晨曦的事情怎麼樣?人放出來了嗎?”
    廖蓉說:“我哥哥不肯告訴我。他知道我和孫寧的關係,怎麼會向我透露風聲?上次還是我不小心聽到的,這次我軟磨硬泡,他總是不肯告訴我。”
    她望著遠處有人奔跑踏起的塵埃,聲音低了下去:“可惜,孫寧那樣的一個人,就這麼毀了。”
    梁雨言所知的廖蓉雖不似孫寧一樣潑辣,卻是個極為心直口快的人。
    可即使是這樣棱角分明的人,終要一日一日被磨平。
    比如孫寧,曾經也是鮮活的一個人,然而倒底失卻了生氣,變成一個她自己從前最討厭的、木偶一樣的人。
    梁雨言這日的煩悶不獨是為了孫寧,也是為了自己。眼看著好友的蛻變,她終於不可抑止地對自己的未來產生了恐懼。
    她怕自己也會變成那樣。她甚至懷疑,如果遇到同樣的事,她能不能像孫寧那樣奮起反抗——盡管反抗的結果也是令人失望的。
    此地,此刻,見了廖蓉低垂的眼角,她更覺灰暗了。
    廖蓉長長地呼了一口氣,吐出的氣息在麵前緩緩地凝成了有形的水霧:“我實在是沒想到,她的父親,竟然會這樣不擇手段。”
    梁雨言卻已經回複了鎮定,廖蓉家裏成員簡單,所以一直還能保持著天性裏那一份直爽。
    而她,身處梁府中十幾年,看慣了爭鬥的場麵,漸漸地覺得心都灰了——人與人之間,能有幾分真心呢?連自己的母親,不也隻在自己給了她項鏈時才親熱起來,平日裏不也是淡淡的麼?像五姨太那樣肯對她推心置腹說一番話,更是有生之年第一遭。
    孫泰這樣做,或者也不算過分。
    也隻有在麵對著那個人的時候,她才能感覺到,還是有人在真正的關心著自己的。
    “算了,不說這麼多廢話”,廖蓉仰起頭,仿佛這樣就能趕走心中煩悶一般,向著遠處正在土地上打滾的人叫道:“哥!哥!廖元!”
    喊了幾聲,那個人才聽見,一個過肩摔把和自己一同翻滾在沙地上的人摔在地上,拍拍身上的塵土,向著她們走過來,被他摔倒的人迅速地爬起,也跟了過來。
    直到走過來,廖元臉上還是一副不情不願的表情:“你來的真不是時候,要是再晚幾分鍾,那家夥肯定被我摔得更慘。”
    他話剛說完,就挨了杜茗軒一拳頭,打得他哎呦一聲:“你該感謝你妹妹,要不是她來了,我非得把那一跤十倍百倍地討回來不可!”
    廖元不服氣地白了杜茗軒一眼,才向梁雨言打了個招呼:“梁小姐。”
    梁雨言也說道:“你好。”又轉向杜茗軒:“杜先生,你好。”
    原以為經過那天,杜茗軒的態度有所緩和,誰知他冷笑一聲,直直地盯著梁雨言:“我好——我自然是好!聽說楊芸現在被人囚在淨園裏,過的人不人鬼不鬼,都是托了你母親的福!”
    廖元和杜茗軒極熟悉,看見杜茗軒發怒,把廖蓉拉到一邊去:“我們去那邊說。”
    梁雨言驚住,楊芸過的不如意,杜茗軒不高興也是自然,可這股無名火為什麼要向她身上發?
    她抬頭望向杜茗軒:“你怎麼這麼說?楊芸是自願住在淨園,何來囚禁之說?”
    杜茗軒聞言,眯起了眼睛,重又現出那種陰鷙的神情,讓梁雨言記起第一次在江陰路上碰到他的情景來。
    他跨前一步,在梁雨言還未來得及抵擋之前,伸手捏住了她的下頜,抬起她的臉:“梁小姐,不要以為我是傻子,楊芸進了梁府,她那樣美”,話說到一半頓了一下,半響,方再度艱澀地說道,“必定會受寵,最看不過去的可不就是你母親!”
    他的手緩緩收緊,梁雨言掙紮不得,覺得自己的骨頭仿佛都在重力之下寸寸碎裂。
    訓練場空曠闊達,少有人注意到這個角落。
    梁雨言艱難地呼吸了一口,分辨道:“不是,咳咳……不是我母親做的!楊芸又不肯爭寵,母親為什麼要這麼對她?!”
    杜茗軒聽了“不肯爭寵”四個字,臉色鬆了一鬆,片刻後卻又加重了力道,鎖住了她的喉嚨,冷聲道:“不爭寵?隻怕爭也爭不過罷?她那樣的性子,如何爭得過你們?”
    梁雨言被他話中狠勁驚住,駭然睜眼,杜茗軒的臉距自己不足一尺,放大了的麵孔上有說不盡的憤怒,還有恨意。
    她驚恐地望著麵前這個喜怒不定的男人,看著他眼裏因憤怒而出現的血絲,感到喉嚨上的力道一分分加重,呼吸越來越困難起來,她有一個可怕的感覺——這個男人,要在這裏,扼死她!
    梁雨言感覺自己的目光慢慢地開始渙散,呼吸和意識一點一點地抽離出去,她似乎看見陸方和劉江從訓練場的那端跑過來,想要勸,可又不知道怎麼勸的樣子。
    我是不是要死在他的手裏?梁雨言想著,努力不讓自己的眼睛閉上。
    好像有雜亂的腳步聲,又是什麼人來了……這一聲一聲的響像是敲擊在她的腦海裏,讓她保持了最後一絲清明。
    不知道是不是幻覺,她聽見熟悉的聲音,氣喘籲籲地說:“大哥!大哥!你放開她!”
    是紀衍澤。梁雨言費力地張大雙眼,對著紀衍澤笑了一笑。
    可紀衍澤沒有因為她擠出來的這個笑而鬆口氣,他注意到,梁雨言的臉被憋得通紅,呼吸聲漸漸粗重。
    紀衍澤上前一步:“大哥,請你放開她!”
    杜茗軒看了看紀衍澤焦急的神色,冷笑一聲:“看來你是真的很在意她……很好,我若是不放手呢?你會和我動手麼?”
    紀衍澤震了一震,沒有答話。
    梁雨言覺得最後一絲神智都去得遠了,她聽不見別人都在說什麼,耳邊隻有嗡嗡的轟鳴聲。
    漸漸地,連這轟鳴聲也潮水般地退卻。
    一切聲音都在離她遠去。
    站在不遠處和哥哥說話的廖蓉回過頭來,才看清這邊發生的事情,驚呼了一聲:“天啊……”便要跑過去。
    她剛一轉身,就被廖元拉住:“不要去。”
    廖蓉掙脫了廖元的手:“杜茗軒再不鬆手,梁雨言就會死了!”
    說罷,便跑了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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