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二十九章 萬物難為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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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很快,馮倩又開心起來,放學時又不和梁雨言一起走了——因為杜陵北突然要求杜茗軒和馮倩訂婚,每日派了司機來接她去杜家吃晚飯。
是要求,而不是希望或別的什麼。
從馮倩的話裏,梁雨言知道,她的父親馮進曾經是杜陵北的老戰友和下屬,現在在杜陵北麾下擔任副將,情義非比尋常。
因此杜陵北才肯把馮倩招進門去——不知有多少人盼著女兒能嫁入杜府,其中不乏比馮倩美得多的,可都沒有成功。
連著幾天,馮倩都分外高興,話也比平時多了許多,她高興的臉在梁雨言麵前晃來晃去,梁雨言想:不知道杜茗軒知道這個消息時是怎樣的表情,隻怕不會好看。
她不知道該為馮倩如願高興還是難過,如果要為最近的這些事做一個評價,她隻有四個字可以說。
那便是,天意弄人。
馮倩的臉和杜茗軒提到楊芸時焦急的臉在她腦海中交替著晃來晃去,就像是一幅無聲的黑白電影。
第二日是周末,梁雨言出來吃早飯時,正碰見屏兒端了飯菜往屋裏走。
屏兒看見梁雨言便站住了。
梁雨言問道:“屏兒,你做什麼?”
屏兒答道:“姨太太剛醒,還沒梳洗呢,叫我把飯端進去吃。”
又問道:“小姐今兒不出去逛逛?”
孫寧出不來了,她又和誰逛去呢。
梁雨言隨口答道:“再看看吧,你先把飯菜端進去,別讓風吹涼了。”
說罷,側開身從屏兒身邊過去了。
吃過飯,她不知想著什麼心事,走著走著,不知不覺就到了淨園。
梁雨言發現若想不被打擾,淨園真的是處好地方。
這裏從前便人跡罕至,到了現在也是一樣。
除了非來不可的時候,傭人們也不願踏足這裏——誰願意對著楊芸那張冷冰冰的臉呢。
此時入了秋,風也漸漸地涼了。而淨園分外安靜,仔細地傾聽,幾乎能聽到風吹花落的聲音——那是旁邊花園裏的花被吹到這裏來了,淨園的梅花還未及開放。
她閉上眼睛,呼吸著風裏的花香,卻聽到從窗欞裏傳來細細的語聲,似乎是梅兒。
“小姐,你還在寫毛筆字?都寫了半天了,不累麼?”
“不累。”這是楊芸的聲音,“萬物難為有,無常似尾花。這是我最喜歡的詩,梅兒你覺得好麼?”
她讀的極慢,想是邊讀邊寫。淨園這樣安靜,梁雨言在門外不遠處悄然站著,幾乎能聽到屋裏人的呼吸。
梅兒沒說話。又過了一會兒,開口時有點焦急:“小姐,你別總是寫字念詩。杜茗軒……杜少爺要訂婚了!”
房內靜默了片刻,楊芸的聲音再度響起來的時候,仍是平靜地念:“空蟬如此世,幻滅若朝霞。”【2】
一句還沒念完,一張紙不知怎的被風從屋裏吹出來,正卷到梁雨言身後不遠處。
梁雨言俯身撿起來,上麵用毛筆寫的正是剛才楊芸讀的那幾句。“花”字和“空”字之間的筆意明顯並不連貫。
字體說不上多麼好看,然而起碼是工整的。
梁雨言心下有些納罕:學戲的人識字是很平常的,會些戲文詩詞也不足為奇,卻少有人會寫毛筆字——這樣的字,如果是從毫無根基練起,也需要幾年的功夫。
梅兒正跑了出來找那張紙,出了門卻看見梁雨言手裏捏著白白薄薄的一片。可不正是那紙?
她想要上來拿,又有些猶豫。
梁雨言問她:“楊小姐會寫毛筆字?”
梅兒往屋裏瞅了一眼,見沒什麼動靜,方才答道:“恩,學了兩年多呢,是和……”
說到這裏倏然住了口:“是和朋友學的。”
梁雨言沒再深問,把紙交給梅兒,緩步出了淨園。
教人寫字是個耗費時間的事,少有人願意做。況且,十裏洋場上的逢場作戲,有誰當得真?又何必下這樣的功夫。
肯這樣手把著手教的,一定不是關係一般的人。
她驀地記起杜府送來梁府的請柬,據傳為表誠意,這些請柬都是出自杜茗軒的手筆。
請柬的最後一句萬年不變地寫著:“如有空閑,敬請賞光。”
那上麵的“有”字,除了下筆更加自如之外,與楊芸的字神態是極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