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把手按在自己的胸口上，很好，現在她至少知道自己是個女人。年紀麼，她往水裏看一眼，大概十五六歲？她在自己身上翻找著，沒有任何口袋，身上也沒有任何飾品，她想了想，把自己身上的裙子脫了下來，衣服表麵和內側都沒有任何標記，水裏倒映出的她，身上沒有任何胎記、紋身，連一顆痣都看不見，隻有一道道的傷痕。轉過身去背對著水潭，她扭著脖子看見自己右邊的肩胛骨下方有一個很小的傷口，她全身就屬那裏最痛，她猜是什麼利器捅進去造成的，傷口沒有結疤，尚在淌血，一道血痕順著脊背流下來，她醒過來的時候捶背就是正好捶到了這個地方。背上還有一大片一大片的青紫瘀痕，不知道是被打的還是撞到了什麼東西。
    她重新穿好衣服，抱著膝蓋思考自己該怎麼辦。三麵山林對她來說沒有任何區別，它們看上去一模一樣，往哪個方向走能走出去呢？更有可能是越走越深，迷失在森林裏。
    她抬起頭看那片山崖，掛在小樹上的碎布告訴她，她是從那裏下來的，也就是說，那裏很可能最靠近人煙。不過，那裏也很可能潛藏著某種危險，她為了躲避那種危險一路逃竄，結果不小心從山崖上滾了下來，撞到了頭失去了記憶。
    對，一定是這樣。這個解釋最合理。
    那她還要回山崖上去嗎？
    一隻淡紫色的蝴蝶不知道從哪裏飛出來，這是她在山林裏看到的除她之外的第一個活物，她剛才在草地上找過了，一隻螞蟻都看不到，她盯著它，決定它往哪裏飛她就往哪裏走。
    它姿態曼妙地飛舞著越過了山崖，消失在她看不到的地方。
    她決定想辦法爬回崖上去。就算山崖上有什麼危險人物她也不管了，她現在一個人呆著，受傷又失憶，還不如被危險人物抓住，至少，俘虜有東西可以吃吧？她現在餓死了，可是眼前隻有樹和草，一個野果也不見，總不能教她啃青草吧？
    她拾起樹枝，一步一步挪到山壁邊，悉心觀察之下她發現山崖上有一些凸起的石頭，也有一些小樹和灌木，以這塊石頭為踏腳點，拉住那叢灌木，再踩住那塊石頭……她在心裏設計出了一條攀岩路線，這麵山崖雖然陡峭但並不高，爬上去應該是沒問題的。她在心裏給自己加油打氣，然後開始了偉大征途。
    她的運氣還不錯，她本來做好了摔下來兩三次的準備，但山壁上的每一塊石頭都很結實，小樹和灌木也都深深紮根其中，在手心裏增加了無數道血色勒痕之後，她一次成功，爬上了山崖。
    兩麵高聳入雲的絕壁夾著一大片空地，越往前越狹窄，幾近於一線天，這就是山崖上的風景。可惜忘了把樹枝拿上來，這片空地上除了一塊塊的石頭什麼都沒有，連草都不長，她歎口氣，小步小步地往前走。她很怕大石頭後會忽然跳出一個人來，但又隱隱期待著那樣一幕，如果真的有人的話，那就不隻有她一個人在這裏了……
    她的恐懼和期待都沒有成真，行走在越來越狹窄的山道裏，頭頂兩側的石壁仿佛時刻會倒下來，天空如此狹窄，她有點呼吸困難，這隻是心理作用，她低聲對自己說，大部分人在狹窄空間裏都會有點不自在。
    走了很長一段時間，一線天終於到了盡頭，眼前金色陽光閃耀，她鬆了一口氣，邁出一大步，眼前豁然開朗許多，她站在一麵傾斜的山坡上，腳下是層層密林，碧海青濤，但在樹林盡頭，天空與大地的交界處，她能看到一片建築物，一個城市。太好了！
    她正高興的時候，背後忽然傳來一陣痛苦的喘息。聽著那個聲音，她覺得脖子都僵了，好一會兒之後，聲音漸漸小了，變成很輕微的呻吟，痛苦之意卻絲毫不減，有人！
    她回過頭去，沒有看到任何人，是幻覺嗎？
    但呻吟聲如此清晰，“啪”一聲，好像是什麼東西被打翻了。
    絕對有人！
    她循著聲在山坡上細細搜尋起來，終於發現在一塊石頭之下，有一個洞口，聲音就是從山洞裏傳出來的。她貓著腰鑽進山洞，眼睛適應了山洞裏的昏暗光線之後她發現靠著牆壁躺著一個男人，他閉著眼睛，好像是睡著了，手邊有一個破掉的罐子，剛才就是這個東西被他打翻了吧？她撿起一塊石頭，小心翼翼地靠近他，他翻了個身，身上蓋著的披風滑落，她發現自己的警戒純屬多餘，他比她還慘，全身都是血，兩條腿綿軟無力地擱在一塊被鮮血浸透的布上，她雖然不懂醫，但也看得出來大腿和小腿能凹成這種角度，絕對是膝蓋骨斷掉了。她輕輕在他的肩膀上戳了一下，他發出一聲含混的輕喚“方好”，她嚇得一激靈，還以為他醒了，他反複輕喚著“方好”，語氣焦灼又溫柔，眼睛卻始終沒有睜開，也沒有說出別的話，她才知道這一連串的輕喚不過是沉睡，或者說昏迷時的夢囈。
    方好是誰？他的情人麼？
    她好奇地打量著他，他一頭一臉的汗，頭發貼在麵頰上，她伸手輕輕撥開那些濕冷的發絲一一順到他的耳後，露出的是一張極為蒼白的臉，年紀應該不到二十歲。真可憐，這麼年輕就快死了，他赤裸的上身露出許多傷口，胸膛上的傷痕深刻見骨，她可不認為一個人傷成這樣還能活下去。
    那個方好到哪裏去了？給他找醫生去了麼？還是去給他采藥了？她的眼珠子轉著，在方好回來之前，她給自己找點東西吃應該不是什麼罪大惡極的事情吧？
    男人身側擱著幾個包袱，她一一打開，一個包袱裏裝的是衣服，有男裝也有女裝，還有一些首飾和碎銀子，不知道為什麼，看到這些首飾和碎銀子她覺得怪怪的，卻又說不出是哪裏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