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十三章   加入書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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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對藤子說,滾。
    藤子回答,梧桐,你的桃花太多,遲早會波及我。
    九月開學,第一天上課,我拄著拐杖。
    第二天,一群人爭相扶我。
    第三天,更多人爭先恐後要來我家載我,替我接濟三餐。
    我看著為我張羅的人潮,女友,學姐,學妹,社員,圖書館員,故宮裏認識的朋友,以及,最不可思議的,樓下的阿婆。
    我苦惱著我的桃花,此生前所未有過的苦惱。
    桃花這麼多,有諸多不便,例如,被指責用情不專,被歸類風流成性,甚至,害藤子夫妻吵架。
    藤子夠狠,沒來探問,沒來噓寒問暖,當然,連電話也沒響。
    他的態度我明白,徹底跟我分道揚鑣,當一個顧家的好先生。
    真傷心啊,我苦著一張臉,怎麼也笑不出來。
    “梧桐,你要吃什麼?”女友問我。
    “我吃不下。”
    我望著滿山滿穀的食物大會場,讓她幫我收拾幹淨。天知道我隻要心情低迷就無法吃飯,自我虐待。
    “梧桐,梧桐,我留一份披薩。”
    她留了一份海鮮總彙披薩,其餘帶走。我讓她走,我這兒不讓人過夜。
    此時此刻,你也別問我女友又是哪一位,太多了,名字都搞混了。
    今天記得的人名明天又換,我覺得這記人名也是一項挺耗神的事兒。
    她走了,屋內徒留我一人,這樣也好,終日來往的人潮比那百貨公司的周年慶還熱鬧,連街上的攤販都移到我家樓下,說這兒人潮多。我被這樣旺旺的桃花擾得一身騷,萬分苦惱。
    我整整一天隻喝水沒吃飯,一如昨天,前天,算一算,已經三天不思食糧了。
    我躺在床上,內心鬱鬱,感覺眼眶熱氣湧上。
    我這是怎麼了,我怎麼不像男人了。
    ***
    夜半,我被一隻突如其來的手嚇著,我在漆黑的屋裏握住那一隻手,肩頭一顫。
    藤子。
    趁著一輪月色,他又摸上我的床了。
    “你來幹什麼?來道歉嗎?”我心頭憤怒未消。
    “我來拿我的東西。”他坐在床緣,側身看我,手裏握著從我頸上解下的墜子,泰姬瑪哈陵。
    “你給我滾。”我起身推他,瘸著腿,行步趔趄,腳麻。
    我往沙發一坐,臥褟太久使不出腿勁。
    他起身,往我身邊沙發的空位一坐,話語冷冷:“你別胡鬧,我跟你把話說清楚,你與我就此永別,以後,就算是路上遇到,我頂多隻會跟你點頭,就這樣。我走了。”話畢,他匆匆起身。
    “總有個原因吧?”我蹙眉不展,聲音扭曲抖著。
    “我想定下來,畫清界限對我倆都好。”
    “就因為我人緣太好,桃花太多?”
    “我的人緣好,桃花也多,但我努力讓自己定下來。我該跟你斷個幹淨,這樣最好。”
    他的絕情似一道黑雷往我心口映下。
    我怒瞪,眼中噴火:“向我道歉,或者向我道謝,你這樣就要走?”
    “是你該向我道歉,梧桐,你從我身上獲取的更多,不是嗎?”
    我終究還是被他打敗了,藤子的倔強比任何人都要強悍。
    我全身顫抖,伸手一抓,把那披薩往他身上擲去,砰一聲,他身形一閃,披薩落在牆下,糊成一團。
    他看了一眼,頭也不回,闊步離去。
    我咬緊牙關,我很斯文,我沒講髒字,我把任何不屬於男人的怯懦都往肚裏吞下。
    我把自己蒙在棉被底下,抱著枕頭,埋首,眼睛有濕濕的液體留下來。
    快斷氣了,不能呼吸了,真的快斷氣了。
    ***
    我的腿傷複原得很快,一恢複活動,我不知怎麼了就往基隆跑,跑去見藤子的老母親。
    我帶了她喜歡的新竹貢丸,她說我今天怪怪的,我說,宋媽媽,我不能再害藤子,以後我不能再來了,宋媽媽你要自己照顧自己,別讓藤子擔心你啊。
    她問我跟藤子怎麼了,我說,藤子有老婆要顧家,顧不得兄弟了。
    回台北的路上,我頻頻回首那一天三個人一起吃飯時的情景,往事難再啊。
    我收拾心情,認真生活,把藤子往外層空間拋。
    我把時光投擲在圖書館、女友、以及故宮上。故宮還是去的,改為周日。他們說我是指名導覽的第一名,遊客反應熱絡,互相傳報,因此,那些想看上我一眼的團體居然肯為我配合,我的班表已經排到十個月之後了。
    研二的論文題目擬定之後,我又更忙了,興許是想把藤子掃光,我還接了一個教授的研究案,協助他整理資料。
    我正在教授辦公室裏討論這個案子的進度,他桌上的電話響了,接起後,看看我,跟我說:“梧桐,有一位姓宋的人在係辦找你,你去看一下吧。”
    姓宋?
    我推開係辦大門,難得出門的宋媽媽居然跑來找我,她說,她想看我過得好不好。
    我二話不說,點點頭就對助教說:“這是我幹媽。”
    她當下感涕淚流,說:“大丈夫一言既出,駟馬難追。”
    她用了一句成語,我回敬一句瘋話:“是男的,就該說話算話。”
    我是男人,我說話算話。
    這一回,我把藤子拋往外層空間,卻送回他老媽。
    這又是第幾次了?數不清了,每每,我把藤子從數據裏刪除,上天總是有辦法把那混蛋扔進來。剪不斷,怎麼剪都剪不斷。
    人家老媽都已經出了基隆舊城門,在台北城裏打轉迷路,循線探問,這個幹媽我能不認嗎?
    她說:“藤子不理你,宋媽媽理你。”我帶她逛大街,逛台北美麗華,坐摩天輪,最後還帶她吃了一頓赫赫有名的小籠湯包。此後,我那護貝食物欄裏頭又多了一行。
    她說要去行天宮拜拜,我載她前往,她虔誠地替藤子燒香又拜佛,奉獻了不少,她的眉頭始終舒不開,於是我問她怎麼了。
    “藤子的命從小給人算過,說今年咱家藤子有車劫,水劫,還有火劫,會斷腿,溺水,以及燒燙傷,我保佑他平安度過。”
    我撇撇嘴,眉眼抬高,掩嘴暗笑,一副小人得意的嘴臉。
    車劫,水劫,火劫。那小子終於輪到他遭報應了,活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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