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紅顏禍 第105章 桃木劍木魚齊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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素心的想法和他一樣,笑意也凝結在嘴角,擔心地看著楊廣。
晉王之所以被皇上委派鎮守江都,就是因為這裏靠近江南江東。畢竟大江南北統一未久,民心不定,民間私藏兵械無法杜絕,隨時都有可能發生民變。而皇上對楊廣的軍事才能,領導能力都是非常信任的,才委派他守住這塊富饒美麗的土地!
如果出事了,千萬不要是民變!
不一會,身材魁梧的鍾葵腳步匆匆地跟在小廝後麵來了。
他一見楊廣他們就說:“王爺,總算找到你了!”
楊廣皺眉道:“鍾府丞,什麼事這麼急?”
鍾葵胖胖的臉上汗珠直流,他邊擦邊說:“王爺,和尚和道士,信佛的信道的打起來了!”。
方嘉良問:“鍾大人,一個道士和一個和尚打架?”
“哎呀,嘉良,如果兩個人打架,我會急成這樣?”鍾葵道:“是幾百個和尚和幾百個道士,加上近千名的信眾,在城郊大打出手啊!”。
楊廣沉下臉問:“可派人去了?沒有出人命吧!”
“王爺,屬下已經調遣了衙差去了,怕鎮不住,所以來請王爺的軍符,調些兵去幫忙!”鍾葵稟道。
楊廣長身而起,背著手說:“你帶路,我們一起去看看。”說完就往外走。
“啊!王爺,我去就可以了,王爺不要以身犯險!”鍾葵大聲說。
楊廣不答話,仍然大步往前走。方嘉良提起前襟就追趕他的腳步,一迭聲叫小廝通知王爺的隨從備馬。
素心低聲道:“鍾大人,我們快走吧!”
他什麼場麵沒見過?還怕了這一千幾百人!
鍾葵想想也是,隻好快快跟上。
江都城外,青山連綿起伏,風景秀麗。
自從佛教傳入中土以來,慢慢向東延伸,不知什麼時候在大江的最東麵生了根,漸漸為越來越多的人接受。
這一來,就和世代相傳的道教有了不同程度的衝突。
比如這天,陳村和張莊的兩個大戶人家分別有老者去世,選在同一日差不多的時辰出殯。
世事有時就是那麼巧,兩者的風水寶地相鄰不遠,陳村的孝子信道,請的是道士前來做法事;張莊的賢孫篤信佛教,聘的是和尚來超度先人。
結果就是這邊廂在吹喇叭敲銅鑼;那邊廂在搖鏍缽敲木魚;這裏急急如律令,那裏阿彌陀佛;這邊恭請太上老君,那邊三呼如來佛祖……
因都不肯誤了吉時,所以雙方都沒人願意讓對方先辦。
於是,陳村的人嫌張莊的妨礙他們;張莊的說陳村的吵耳難聽……
說起來很簡單,可當時你一言我一語,誰也不退讓。從毫無目的的謾罵,逐漸發展到辱罵對方死去的親人,攻擊對方的做法,詆毀對方的信仰……
就這樣,道士們和尚們也不知不覺地卷入了對罵,極力爭辯自己信仰的正確光明,唯一可信。他們的信徒理所當然在背後給他們叫囂撐腰。
罵著罵著,他們各自的信徒首先發起毆鬥,最後連出家人也不能保持冷靜,加入群毆。
陳村張莊的人忙跑回村裏呼朋喚友,前來助陣,結果雙方傾巢而出,一時間形成一場混戰。聽說消息傳開了,雙方稍遠的鄰居親友都要趕來助陣……
當楊廣他們到達現場時,正看到夕陽如血,青山綠水間,兩群人為了太上老君和佛祖大打出手,鋤頭菜刀互砍,桃木劍木魚齊飛,殺聲響徹四野,彼此都傷亡枕藉。
真不知道躺在棺木裏的死者若有知,會作何感想!
鍾葵派來的衙差已經到了,可就那一百多人,手中隻有棍棒大刀,麵對十倍於己且殺紅了眼的民眾,隻能在一旁力竭聲嘶地出言阻止,誰也不敢進入戰團,製止混戰。
楊廣臉上黑雲湧動,他一揮手,對身後的兩千駐防軍冷聲下令:“製止鬥毆,立即!”。
幾個頭目齊聲應到:“得令!”
兩千士卒以猛虎下山之勢大叫著衝過去,那衝天的叫聲如雷霆霹靂,令混戰中的很多人頓時愣住了,接著眼見一大群服飾鮮明整齊的官兵舉著明晃晃的刀刃殺將過來,都不由自主地停下了手。少數人下意識想抵抗,三五下手勢就被訓練有素的官兵當場製服了。
素心和嘉良帶著百多名親兵首先救護傷者。
作為府丞的鍾葵在士兵不時傳出的叱嗬聲中扯開喉嚨訓話,指責他們不安分守己,為了一點小事就導致流血事件的發生,倘若醞釀成動亂,那就是誅九族的死罪!
這時候,剛剛趕來的其他民眾不敢靠近,悄悄扔下手中的器械,遠遠圍觀。
鍾葵訓話完畢,走到楊廣跟前,恭敬地請示:王爺有沒有什麼話要說?這些亂民要不要收監?
楊廣方才一直沒有任何表態,穩坐馬上,用銳利的目光打量現場的每一個人,把他們各色各樣的表情反應收諸眼底。
此時見鍾葵問到,他就扼要地說:“先讓他們把死者下葬。查出帶頭鬧事的那幾個,帶回衙門收監;凡受傷者,輕傷的各自回家休養,重傷的安排人手送去醫館;其餘人等,立即散開,同時,留下一千官兵在陳村張莊紮寨戒嚴,入黑後任何人不得隨意走動!”
鍾葵接到如此明確的指示,毫不遲疑,馬上去執行。
楊廣遠遠看著素心和嘉良卷起衣袖,全情投入地救助傷者。
傷者的斷肢殘臂,卷皮爛肉觸目驚心,兩個人臉上身上血汙斑斑,狼狽得很。嘉良本是個講究怕髒的人,在素心的無聲感染下也不管不顧了,跟著她努力奮戰,能幫多少是多少。
晉王的親兵在楊廣眼皮底下更是賣力協助,感動了所有的村民僧侶道士。
夕陽下,這個專注的人舉手投足自有一股魅力,吸引著楊廣的目光,讓他移不開眼睛。在他身後戒備的小曾注意到了,就問:“王爺是不是擔心餘公子他們的安全?要不要我過去看著點?”
楊廣點點頭,小曾忙翻身下馬,疾步去到素心和嘉良身邊,亦步亦循,按刀保護。
等到塵埃落定,一切事宜處理妥當,夜幕已降臨,滿天星鬥閃爍,抬眼可見銀河繁星橫跨深藍的夜空,更令人覺出宇宙之浩渺,時空之虛無。
楊廣率領親兵送素心回家,路上楊廣沉默著,若有所思。
素心用力揩著手上的血汙,低聲問:“大哥,是不是覺得那些人很……無聊?為了虛無縹緲的東西,居然連命都不要了。”
“不,在他們心中,那決不是虛無縹緲的。我在想,律法隻能用來阻嚇懲罰犯罪,信仰卻可以約束人的道德行為……故此,官府對道教佛教一直沒有幹涉太多,對他們之間偶爾的小衝突也沒有太重視,不想會有今日的事。”
夜風撲麵,送來陣陣草樹的清香,令人心曠神怡。
素心沉吟著道:“你是怕……有人會借題發揮,或者民間會因信仰的不同而產生潛在的動亂因素?”
“嗯,不可小看這種維護心中信念的能量!”楊廣道。
素心點頭,說:“這樣吧,你今晚讓小曾把所有你能找到的和佛道有關的典籍都拿過來,我趕快看看他們的教義有何異同之處?看有沒有辦法可想?”
“你不累?忙了半天了。”他的語氣很自然帶出絲絲關心。
“沒事。”她不在乎地說。依賴武力鎮壓不是長久計,何況關押的人必須盡快處理!偏生他們幾個對佛道都隻懂皮毛,一但大庭廣眾之下雙方雄辯起來,還真不知道誰是誰非!
“我帶上典籍過來,咱們一塊兒參詳罷。”他終於放鬆下來。
“啊,那不如……叫上嘉良罷,他見多識廣,必然會有好主意,”素心看他一眼:“最好你們帶些吃食來,我懶得做了,家裏也沒什麼好吃的。”
“好的。”楊廣無異議:“你先回去洗換好了,我們很快就到。”
兩人座下的馬慢慢踱著,身後一大隊的親兵都騎著馬,馬蹄聲聲踏碎夏夜的寧靜。
楊廣忽然問:“你,不樂意和彩霞去看龍舟?”
素心被他勾起心事,淡淡道:“何必讓人家小女孩誤會,空歡喜一場?”。
“但是,你初來乍到,在這裏無親無故的,大節裏一個人豈不難過?”他確是憐她孤清,才有心做此安排,可下午他覺察到了她的不快。
他的臉在星光下朦朧生輝,讓素心觀之眩目,她小聲說:“長貧難顧,大時大節多了去,誰還能陪我一輩子?……你就不要為我費心了,我,心靜如水。”
想起她在嘉良那裏自認的“隱疾”,當時聽著覺得好笑,現在回味起來才深感苦澀,他無奈地說:“那你……也不至於要在別人跟前詆毀自己啊!”。
素心苦笑:“唉,我不這樣說,以後要為我做媒的恐怕陸續有來。這叫一勞永逸,你懂不懂?”
“可是,這樣的話傳了出去,多難聽。”他還是為她心痛。
“哈哈,我又不介意,難道要我自認是出家人?”素心仍然笑著說。
楊廣正色道:“你放心,總會有那麼一天,我們……”
“咦,我到家了,大哥,你們請回罷。”她不想他說下去。
說話間,素心到家了,她下馬和大家拱手告辭,楊廣等到屋子裏亮起燈光才帶著人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