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天。
    如果這件事沒有發生，也許，我會徹底說服自己留在他的身邊。
    但是，當我像平日一樣走進他的書房時，卻看到一名身穿黑色衣服的男子，雙手握劍跪在梅影麵前。
    當我看到他的黑衣上繡著的三片同方向的銀色羽毛時，我知道，我和他，真的再毫無可能了。
    還記得在天山時，飛然說，參與偷襲的有兩撥人，一撥穿灰衣，是冥教的人；另一撥，穿黑衣，而且在他們每個人的衣服上全部繡著三片同方向的銀色羽毛。
    塵影很快將那人打發走。
    我故作鎮靜：“那是誰？”
    塵影有一瞬間的沉默，接著才道：“影之教的護城使。”
    “哦。”除此之外，我不知道能再說什麼。
    我仍清楚地記得天山被偷襲後慘不忍睹的樣子，未曾想，竟連影之教也參與其中。可是為什麼？天山與影之教素來井水不犯河水。
    難道是因為我和瓊言？
    塵影很早便知道我要來影之教，也清楚我的真實身份，消息如此靈通，那瓊言是我哥哥的事實恐怕也難逃他的視線。
    如果他想借冥教之力欲將我和瓊言斬草除根來穩定自己的教主之位，那這一個月來他的所作所為，又作何解釋？
    還是塵影先打破了沉靜：“你來找我，有事？”
    “哦，對，我……我想聽你彈琴。”
    他一愣。我輕輕地問：“可以嗎？”
    良久，他點點頭：“明日吧。”
    ……
    走回我的住處，一路上，無法平靜。
    塵影，塵影。
    我都打算放棄一切留在你身邊了，為什麼，為什麼老天要讓我知道你做的這些事情？！
    我什麼都可以放下，包括父母之仇，可是……可是要我和一個屠殺天山的人在一起，我……我做不到。
    我甚至連原諒你都做不到。
    你為什麼，你究竟為什麼要對天山這樣？
    我為什麼要愛上我的仇人！
    為什麼在我愛上自己的仇人的時候，舊恨又添新仇。
    為什麼是你？
    為什麼，偏偏，是你。
    第三十天。
    他的手自琴弦上垂下，頭卻仍低著，目光的焦點不知落在何處。
    自始至終，他沒有看過我。
    我走到他身旁坐下，揚起頭看著他的側顏。
    一瞬間竟覺得，我也可以小鳥依人般偎在他的身邊，與他，做一對神仙眷侶。
    隻可惜，現在不能了。
    輕喚道：“塵影……”
    他轉頭看我，月光照進他絳藍色的雙眸。
    就算是戴了麵具，他還是很美的，美得甚至有些不真實了。
    我的手不自覺地撫上了他的臉頰。手掌下的觸感，一半是他溫熱的唇瓣，一半是冰冷的麵具。
    抬眸，正對上他錯愕的眼神。
    我淡淡一笑，可這一笑，竟硬生生地扯到了心痛處。
    “塵影……”我又喚，眼眶中的淚水已在打轉，“我是真的愛釋然的……可我……可我，也是真的愛你的。”說到最後，已然哽咽。
    “墨兒……”
    嗬，你終於肯這樣叫我了。真的是你，不是嗎？
    我湊上去，輕輕吻他。
    一如英雄大會，你吻我那樣。
    我早該知道的。這世上，會有誰與你的聲音一般好聽？又會有誰的溫暖，總是不經意間包裹在我的周圍？
    伸手，摸索著，摘下他的麵具，他沒有阻攔。
    我閉著眼，不敢直視。
    吻著他，手中掏出早已準備好的匕首，對著他的胸膛，狠狠刺了進去。
    我聽到的，仿佛是自己心碎的聲音。
    終於睜開眼，麵具下的塵影，有著一張我再熟悉不過的臉。
    隨著源源不斷湧出的血，他眼中的藍色褪去，黑曜石般的顏色回到了瞳孔中。
    我再也忍不住，抱住他嚎啕大哭。
    塵影，你可知道我恨你。縱使我能放下家族之仇，也永遠無法釋懷襲天山之恨。
    釋然，你可知道我恨你。你不該在給了我一切之後又殘忍地把它們奪走。
    “墨兒……”他艱難地開口，“別哭……”
    可是，你可知道，我愛你。我舍不得下手殺你，舍不得直接把刀尖對準你的心髒。所以……
    “塵影，從今以後，你我互不相欠……永不再見。”
    說完，不知哪裏來的力氣，我依然決然地鬆開他的懷抱，不顧他的身子頹然地倒下，轉身大步流星地離開。
    你傷了天山，我便要你付出代價。
    我傷了你，我會用一生的孤獨來補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