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閣的四周環繞著大片的梅園。
    是時，梅花還沒有綻放，黑色的枝椏上星星點點地掛著看似白色的花苞，花苞被外麵一層綠色的葉子包裹著，分外小巧可愛。
    我的心情也格外愉快。在園子裏走著，陽光時而透過樹枝灑在身上。
    腳下踏過泥土時有軟軟的觸感，空氣裏彌漫著綠意的清香。
    兩人不約而同地保持沉默，不去破壞這份寧靜。
    熟悉的默契感，卻不知從何而來。
    突然想做一回不一樣的自己，於是我展開雙臂，邊走邊轉起圈，仰頭看天，任陽光在臉上跳躍。
    轉了幾圈，在一棵樹旁停下，斜倚在樹幹上，發現釋然正以一種從未見過的目光看著我。
    “怎麼了？”我訥訥地問。
    “沒什麼，”他搖搖頭，露出一如以往溫柔的微笑，“隻是突然覺得很滿足。”
    我又何嚐不是呢。
    在釋然麵前，不覺得有什麼需要遮掩。更不需要壓抑什麼，逃避什麼。
    這樣的輕鬆，是自己很久以來一直盼望的了。
    要是淡衣他們看到我現在的樣子，一定也會很高興。
    瓊言，你會為我高興嗎？
    突然又想到了其他一些事情。
    淡衣是不是知道了我“消失”了一天？我該怎麼跟他說？說我和釋然在一起，是他終於讓我開心起來？
    天鳶曾說全天山的人都知道淡衣對我有意，我當然不可能熟視無睹。
    如果告訴他，我能想象他眼中的失落。淡衣，他就像我的哥哥一樣，我不願意看到他難過。
    更何況，我和釋然現在究竟算什麼？
    嘴角扯出一絲苦笑。朋友？從釋然的那個吻開始，我們便不可能再是普通的朋友。
    戀人？可是我還沒有完全做好準備。我需要時間來撫平瓊言在我心裏築就的那道坎。
    歎口氣，我說：“等一下我就回去。不然，他們會擔心。”
    釋然一怔：“這麼快。不再留幾天？”
    我當然想。這四個字差點脫口而出。
    隻是再多待，我不知自己會陷得多深，不知該怎麼對淡衣解釋，不知如果瓊言回來會怎麼樣。
    可是這些理由對釋然不公。我知道。
    怕瓊言回來，怕淡衣難過，但是又想要他的溫暖。
    取舍不定。
    我真恨自己的優柔寡斷。
    我幽幽地看著他，不說話。
    釋然便不再挽留：“好，等一下我送你回去。”
    “不用了。我想自己一個人靜一靜，我突然很亂。”
    釋然沒有強求，隻是點頭。雖然我看到他眼中的不舍。
    這讓我更加矛盾。
    釋然回去之後，我一個人在梅園裏走著。腦子裏盤算著怎麼告訴淡衣，但是沒有一點想法。
    月亮也漸漸出現在天空中，離地麵那樣近，仿佛是掛在樹梢上了。月光下的樹枝覆蓋著一層冷冷的銀色的光輝。
    月的淒清是那樣純粹，卻一直美到人心裏。
    若是滿園梅花全都盛開，不知那美的月、梅之爭，會是誰占上風？
    此時此刻，釋然，你是不是也在窗旁看著這光景？
    才剛剛與他分別，竟已經開始想念他的笑，他的懷抱。
    於是，突然地，我決定做自己想做的事，哪怕就這一次。原諒我的自私。
    我往回走，很快，梅閣又出現在眼前。
    走上二樓，推開門，月光灑了屋內滿地。
    房內有燭光燃起，我定睛一看，釋然半倚在床上，手中拿著根剛點起的蠟燭。
    燭光在他臉上跳躍著，偶爾照亮他黑曜石般的雙眸。
    他把蠟燭插在床邊桌的燭台上，望著我，柔聲道：“你回來，我很開心。”
    “我……不知道回去怎麼跟淡衣說。”是實話，也是借口。
    “實話實說。”釋然聳聳肩。
    我搖頭：“淡衣會不開心。”
    釋然歎口氣，拍拍他身邊床上的空處示意我過去。
    瞥了一眼他微敞的衣衫，迫不及待地想再次依偎進他溫暖的懷抱。
    這其實是我選擇留下的真正原因，不是麼？
    於是我沒有猶豫，走過去，蹬掉長靴，爬進暖烘烘的被窩。
    釋然伸出一隻手摟住我。我的頭靠在他的胸口。
    暖意再次隔著衣料傳來，一直暖到心底。
    真的很讓人滿足。
    “告訴淡衣，你跟我在一起。”釋然輕輕說，見我不說話，又道，“或者我去告訴他，從今以後，我會保護你。”
    “不要。”我一口否決。讓他們倆再次麵對麵？不可能。
    沉默。
    須臾，釋然突然開口：“是在擔心他回來麼？”
    誰？瓊言？
    為什麼要提他？
    也許下午的時候我擔心過，可現在確是沒有。
    我閉上眼，選擇不回答。
    “他也曾經這樣抱著你嗎？”釋然追問。
    十五六歲那些有瓊言懷抱的夜晚在眼前閃過。那時的滿足感和安全感後來成了我回憶瓊言的唯一途徑，再到現在，卻成了我不願提及的過往。
    我仍是閉口不言。
    “是什麼感覺？”釋然明白，我的沉默便是肯定。
    我輕輕吐出三個字：“很安全。”隻求釋然別再往下問了。
    明顯感到釋然的身體一瞬的僵硬。
    他猶豫著問：“那……現在呢？”
    很少見他有猶豫的時候。
    我在他的懷裏找了一個更舒服的姿勢。
    釋然等著我的回答。
    我滿意地輕吐口氣，實話實說：“很溫暖，像家。”
    我沒有去看釋然，但我知道他的臉上一定露出了那溫暖的微笑。
    他拍拍我的頭：“它就是你的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