陽光透過枝葉，細細碎碎地灑下來，鋪在身上、落入石裏。隱隱微風拂過林間，低低呼呼在耳邊盤旋，幾片秋葉翩翩而下，飄在周成岫的手邊。
    生平第一次遇到這樣離奇的事情，又平白損失了那麼多的銀票，周成岫的心裏有些不舒服，隻是那少年似乎武功頗高，要是……要是臨走前再狠些，怕是他此刻已經西向朝佛了，相較之下，這少年居然可以稱得上良善。周成岫愣了好半天神才緩過來，他緩緩抬起右手遮了下眼，長呼一口氣，才慢慢坐起身，一邊動手整理衣衫，一邊看著周圍。
    不遠處的火架上，仍殘存著小半隻野雞，此刻似乎依舊冒著熱香氣，下麵的木堆也還泛著火星，邊上半隻雞腿橫躺在地上，沾染了枯葉，揉雜了塵埃。然後周成岫的目光便不動了，再旁邊……便是那隻讓人看了感慨萬分的小湯碗，就是這碗裏的湯，換掉了幾千兩的銀票。周成岫不由得閉了閉眼睛，皺了下眉頭，然後再睜開眼睛時，也不知那裏突然生出一股力氣，他蹭地一下從地上站起來，快步走到那碗旁邊，右腳抬起，攢足了勁兒，對著那碗就踢了過去，卻偏偏在腳馬上就挨到碗邊的時候硬生生止住。
    周成岫歎一口氣，也罷，權當千金買教訓，心要平氣要和，和氣生財，和氣生財，他一邊在心裏默念著，一邊撿起那隻碗，又瞧了半天，才從袖子裏拿出條綢巾裹好，轉身快步下山。
    店裏的眾人早就在等著周成岫，一見老板回來，立刻迎了上去，原本都想問問那不鹹山景色如何，可是一看周成岫那臉色，所有的話全部又咽回了肚子裏。周成岫一臉高深莫測，反正決不是歡喜的模樣，但又不是不開心，手裏拿了個鼓鼓的不知什麼東西，捏得老緊，有些風塵仆仆，與往日的謙和大相徑庭，讓人說不出來是什麼感覺。不過大夥都跟了周成岫不少時候，自然懂得察言觀色，不該問的誰會找不舒服。
    有機靈的，已經搬座遞茶，喚來店小二擺上酒菜幾碟，然後在桌旁侍候，時不時講上些剛聽來的奇聞趣事，過不多久，果見周成岫臉色稍和，眾人才都鬆下心來。
    此刻周秦走了過來，拿了個帖子往周成岫桌前一放，說道：“老爺，馮老板今晨派人請您這兩天到他府上小敘，願盡地主之誼，說是還請了趙老板和柳老板。”
    馮友賓，馮記藥行的新當家，說不上熟，以前來關外還真沒碰到過，據說一直在外讀書修行，這次臨時被急調回來，偏生得巧，幾乎天天和周成岫見著，似乎對周成岫特別中意，力邀數次，隻是那人為人處世絕對不是周成岫想結交的那一類，有些招搖，有些紈絝，與上一任馮記當家作風毫無相似之處，所以周成岫能推就推，可馮友賓耐性倒是不錯，前天周成岫實在沒有辦法才隨口說等到采買好後再看。沒想到馮友賓信息靈通，今晨便又派人來。
    這種邀請說白了就是應酬，隻不知要去哪裏。周成岫伸手取過帖子，打了開來，一看之下嘴角上挑，心裏微顫，但見請柬上書：周兄，良辰美景，花好月圓，今晚酉時飄香院一敘，不見不散。真不知道馮友賓從哪裏湊來這些字句，真是讓人看得心發抖手發顫。
    “老爺，您看？”周秦在旁邊問道。
    周成岫思忖了一下，才慢慢說道：“看來一時半日回不去了，那就再留幾天，你們輪流讓人在這邊看著，其他人也趁著機會四處逛逛吧，不必跟著我，大後天一早我們便起程回江南。”
    眾人當然開心，這些日子忙裏忙活，誰不想閑散一下。
    周成岫向周秦招了招手，將他留下，其他人都退了出去。
    周成岫捏了捏那綢巾裹著的小碗，目光轉向一邊，看著窗外，問道：“周秦，你……對不鹹山知道多少？”
    周秦低頭肅立，低聲道：“不多，略聞一二，卻不知老爺想知道些什麼？”
    周成岫道：“比方說這山有什麼來曆，山上有些什麼上好藥材？比如說……”他頓了一頓，又說道：“比如說山上有沒有住著什麼江湖高手？”
    周秦猛一抬頭，前麵還好，隻是絕沒想到周成岫會在最後提起江湖高手，會想知道這些，想想周成岫剛剛回來時的神色，周秦說道：“這……這……山的來曆還有藥材倒是知道一些，隻是什麼江湖高手卻從來沒聽說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