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緣起】卷 第十一章——心下生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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跟隨玄修來到人間已經快兩個月了,這段時間裏九曜真是應驗了搖光以前對他的評價:吃了睡,睡了拉,拉了喝,喝了吃,吃了繼續睡,無限循環。
其實九曜並非懶散之人,隻是下凡這兩個月來,玄修除了偶爾丟給他個偷雞摸狗的小任務外,就再沒出現在他眼前。日子一久,他也就習慣了這懶懶散散,荒廢光陰的糜爛生活了。
“九曜,我要回樞密院一趟,你別再喝了,記得午時送小雅去湧泉寺。”
玄修匆匆丟下一句交代便一陣風似的走了出去,也不管身後一身酒氣的人是否聽清了他的話。
“是……是……是……”
九曜搖頭晃腦的舉著手中青玉酒壺,打著滿足的酒嗝道。他本是千杯不醉,自從那日喝過紫頤遞來的‘月憂’後更是對尋常的酒沒了興趣。隻可惜紫頤的月憂本就稀少,又怎經得起他三天兩頭敲詐騙去喝。所以,九曜越是想念那月憂,就越是停不下口,最後隻得天天抱著酒壇子,日也喝夜也喝。據說如今整個樞密使府,已經沒有丫鬟願意靠近他了。隻因他那一身酒氣,實在濃烈到一接近就會讓普通人生出醉意的地步。
“又沒了?”
他晃了晃酒壺,無奈的起身走到桌旁,那隻有兩人寬的桌麵上,堆了大大小小二十幾隻酒壺,每一隻都被他喝的空蕩蕩的。
“啊,煩死了。玄先生剛才說了什麼?”
將手中的酒壺往那壺堆上一仍,兩耳立刻鑽入一陣清脆的碎裂聲。他搖搖晃晃的向屋外走去,邊走邊努力回憶玄修剛才匆忙間丟給他的那番話。
“呀……奴婢,奴婢該死,請九爺恕罪。”
在長廊的拐角處,他撞上了端著一碗藥茶急匆匆跑來的丫鬟小蝶。不但撞翻了那碗藥茶,還把小蝶撞飛了兩米多遠。小蝶揉著摔疼的腰剛想發作是哪個不長眼的撞了她,誰知一眼卻看到了九曜那一襲白衣以及空氣中傳來的濃烈刺鼻的酒味,立刻嚇得一瑟縮,趕緊跪下不斷道歉。
“這是誰喝的?”
九曜被她這麼一撞有些清醒了過來,他蹲下來想拉起小蝶,卻看到那翻了一地如墨般漆黑的藥汁。在他記憶中,玄修府上的人與大夫,藥湯這兩個詞是無緣的。也不是說他們不會生病,而是這府中仙氣四溢,玄修又在府邸四周設了結界,一般蛇蟲鼠蟻,傳染病菌根本無法靠近。所以這樞密使府中的人,上至管家護衛,下至家丁丫鬟,個個都是氣色極好,身強體健。
“是給郡主喝的。”
小蝶哪敢讓九曜扶她,九曜一蹲下那刺鼻的酒味就更濃了,熏的她差點沒翻白眼,硬是扶著一旁的梁柱站了起來,退後了好幾步才回答道。
“那個粗魯的女人?她病了?”
九曜被小蝶的話勾起了興致,玄雅是玄修同父異母的親妹,兩人年齡差了十歲。自七年前玄家二老在郊外遇到強盜丟了性命後,玄修就將玄雅當做了唯一的親人照顧,凡事都寵著她讓著她,什麼都給她最好的。也因為玄修深得燕王信賴,燕王便常在後宮的歌舞宴席上請他兄妹二人一同欣賞,久而久之玄雅便深得燕王與太後的喜愛,得了個安陽郡主的封號。
“不是病,郡主前些日子狩獵時扭傷了腳,這是大夫開的舒經活絡的藥,已經喝了好幾日了。”
小蝶一邊回答一邊彎腰收拾地上的碎片,這藥打翻了她又要重新去煎。不但麻煩,最要緊的是誤了郡主喝藥的時辰,這罪名她可擔待不起啊。
“啊!對了!玄先生是讓我送她去湧泉寺!遭了!”
九曜像突然被電到般彈了起來,再也顧不得搭理小蝶,施展瞬移術幾個閃身便出了府邸來到城中的邵安客棧。那小二見了他也懶得打招呼了,直接伸手指指二樓最裏間的房門,九曜便一陣風似地跑了上去。
“喂,魔類!大事不妙了!”
紫頤正坐在桌前寫信,突然感到一股純清仙氣自遠方疾速逼近,立刻拂袖一揮,桌上的筆墨紙硯便換成了一套聚星石。他剛擺出一個卦象,那房門便被一隻腳猛地踹開。
還是那件白衣,還是那張俊逸非凡的臉,還是那般粗魯的口氣,九曜帶著一臉‘遭了’的表情,也不敲門便衝進了紫頤的房內。
“九曜兄可否先收斂你這四溢的仙氣?”
紫頤修眉微蹙,不耐的看著眼前人。他的身體最近得了錦瑟與天寒混合入浴的調理,加上炎麒硬是搶了他的任務,親手給世子診治。還逼著他躺下休息,終日端來那些稀世補藥強迫他喝下。就這樣折騰了兩個月,硬是把他的身體從鬼門關扯了回來。隻是他雖不再像以前那般虛弱,卻也隻恢複了一兩成。因此麵對九曜散出的純清仙氣,仍是感覺極不舒服。
“啊……抱歉抱歉,我一激動就忘記了。”
九曜打哈哈般衝他笑了笑,立刻轉身關門,運了一套口訣,那四溢的仙氣便全數回到了他體內。紫頤這才微微鬆了口氣,倒了杯雲煙茶放在他麵前。
“何事如此驚慌?”
這二人雖是經常於明黎河畔飲酒,但白天時九曜也常來紫頤住的這間客棧找他下棋,閑聊幾句。因此對他的突然造訪,紫頤沒有半點驚訝,有的隻是無奈。九曜真不愧無賴仙人之名,果然是半點禮數都不懂,哪有人會如他這般直接闖進別人房內的。
“我要離開兩日,今夜無法與你對飲了。”
紫頤根本沒料到九曜一臉正經,兩手還用力的一拍桌麵造勢,結果竟是說出這句話來,頓時愣在那,半天沒緩過神。
“你要說的就是這事?”
“是啊!而且等下就要走了。唉!煩死了!”
九曜不爽的捶了桌麵幾下,那些聚星石紛紛被他震落在地。紫頤略為不慍的瞪了他一眼,彎下腰將暗藍色的小石悉數撿起,置於瓷罐內。
“若九曜仙君隻是為了無法飲酒而惋惜,那在下這裏的兩壇‘月隱’便給九曜兄帶著路上喝吧。”
紫頤點指輕彈,紫光一閃,九曜便看到牆角放著兩隻酒壇。他一聽那名字立刻眸光一亮,極興奮的湊近紫頤道:
“你終於釀出來了?!”
“若非九曜仙君日日如催魂般催促在下,定是還需要些時日的。隻是這月隱不如月憂,畢竟人間沒有紫櫻花,所以味道應是會差些。”
紫頤走過去將那兩壇月隱抱上桌,立刻擺出送客的嘴臉。但九曜卻對他這神情視而不見,反而閉上眼在壇口處深深吸了幾吸。
“好香,真的好香!”
他一臉陶醉的表情,腹中的酒蟲立刻被這酒氣勾去了魂魄。不等紫頤反應過來便伸指一戳,那層薄薄的封泥被他捅了個窟窿,頓時屋內酒香四溢。那香氣比不上月憂,卻也是極醇極正,雖是新釀卻透著濃烈的陳酒之氣。
九曜立刻抱起來連飲了幾大口,才放下滿足的歎了一口氣。
“魔類,你這手藝真不是蓋的!那月憂莫非也是你釀的?”
“在下不懂月憂的釀法。”
紫頤將頭一傾,避開了九曜因靠近而噴向他臉上的酒氣,繼續道:
“九曜仙君應該把這兩壇月隱抱回去路上喝,現在若喝光了到時豈非又要念想了?”
“你說的對。但是,本君更想與你一起飲。所以這兩壇酒就放在你這,等本君回來了你再帶著它們去老地方找我。”
也不知是否是月隱解了他數月的饞意,現在他隻覺得心情沒來由的舒暢,連紫頤那張夢中都見過好幾回的熟悉的臉也變得那麼新鮮,那麼……誘人?
紫頤本想用這兩壇酒打發他速速走人,好繼續寫那封未完的信函。誰知九曜竟說出這番意料之外的話,不由得再次征在原地,那雙紫眸就這麼直勾勾的,第一次沒了掩飾的看向他。
這二人一仙一魔,雖非敵對,卻也不可能成為知心之交。就算這兩個月來九曜頻頻邀紫頤共飲,紫頤也隻是當做打發時間應付,並未將心思放在這上麵過。九曜對他來說,隻是玄修身邊的一個棋子,若相處得當,自會少了很多麻煩。也是因著這樣的想法,他才會一次次的答應陪他,才會不顧正在康複的身體,三天兩頭跑去吹夜風喝烈酒。
“喂,你聽沒聽到本君說話啊?紫頤!”
九曜伸手在他眼前揮了揮,完全沒注意到自己竟然不叫他魔類,而叫出了那人的名字。
後來,九曜就被一雙手硬是推出房外。理由很簡單,那雙手的主人指了指窗外的太陽:日近午時,九曜仙君就不要再浪費時間了。
房門闔上的瞬間,紫頤終於不再忍耐,任由雙腿脫力沿著房門跌坐在地。
剛才那一瞬間的不自在是怎麼回事?
他伸手摸了摸臉頰,很燙。又按住了心口,心跳很快。連呼吸都開始不平和了。
怎麼回事?難道又是那人的純清仙氣帶來的後遺症?
一扇門,分兩麵,門內的人正蹙眉思索著,門外的人則一臉莫名。
那人砰的將門關上,九曜心下浮起一絲沒來由的失落。他正想重新去敲那門,卻突然察覺身後有人。猛地轉身看去,前方樓梯旁,邵安客棧的掌櫃躲在拐角處像做賊似的和小二拉拉扯扯推來推去。
“你們在幹什麼?”
九曜話音剛落,人便已站在他們身旁,掌櫃的被他突然出聲一嚇,差點就順著樓梯滾了下去。幸好有小二在身後擋住了他。
“九爺……這個……那個……其實,其實也沒啥,就是想請九爺您替小的們說點好話,請紫公子大人有大量別怪罪小的們。”
小二被掌櫃的硬拉到身前,被迫說出了這番話,卻聽得對麵的人一頭霧水。
“什麼好話?怪罪什麼?”
“是這樣的,昨兒個夜裏掌櫃的出來小解,在咱店門外看到了慶王府那八抬大轎,然後紫公子就上了那轎。掌櫃的說那來使是慶王府的侍衛總管。嘿嘿……您看,小的們以前不知道紫公子身份高貴,恐是有些怠慢了。您能否傳個話,替小的們對紫公子賠個不是?”
小二哆嗦著又是陪笑又是點頭哈腰,將恭維的態度發揮到了極限。這才敢偷偷拿眼角去瞄了瞄九曜的反應。
“慶王李懿?”
九曜沒像小二想的那樣拍拍胸脯說句包在大爺我身上,而是蹙緊了那道劍眉,摩挲著下巴陷入了沉思中。
“對對,不就是當今王上的親弟弟慶王嘛……九爺,是小的有眼不識泰山,您可千萬要替小的說幾句好話呀,您看小的這客棧隻是營生的飯碗,可經不起官家來幾趟啊……”
這回換成掌櫃的推開小二,一頭冷汗道。九曜轉頭看了看最裏間那緊閉的屋門,突然一把將掌櫃的和小二拉下樓推到牆邊上,惡狠狠的問道:
“昨晚的事情除了你們兩個還有誰知道?”
“還……還有小的賤內……不過她一婦道人家,口,口風很緊的,您放心……”
掌櫃的被九曜這突然逼近的殺氣震懾的差點沒尿褲子,小二扶著他,二人均是腿腳發軟的看著九曜。也不知他們是不是說錯了什麼話惹了這位總是笑嘻嘻沒什麼架子的大爺動了這麼大火氣。
“我告訴你們,這事情你們如果敢泄露半句出去,我保你這邵安客棧立馬在京州消失!”
“是是是……小的,小的一定不會泄露半句,九爺爺您就放,放心吧……”
要不是現在一樓的食客很多,掌櫃的一定會立馬跪地發誓。開玩笑,他一小小客棧住了紫公子這來頭不小的人物,現在又多了個翻臉比翻書還快的九爺威逼脅迫,他哪還敢多嘴半句,這可是掉腦袋的生意啊!
小二在旁早就被嚇得沒了主意,隻懂得雞啄米似的拚命點頭。
九曜將他倆打發走了,腳下生風般向慶王府逼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