戲台子上樂聲飄飄，先前咿呀唱曲聲漸漸低了下去。琴聲陡然激昂，一抹紅雲翩然飄落。
    舞姿妖-嬈，亦不失灑意。
    司蒼卿坐在人群中，也不由多瞄了幾眼跳舞之人，是個年輕的秀麗的少年，飛舞的衣袂間，偶可見少年笑靨如花。
    浸透著幾分風塵的味道，讓整個人看起來多了份朦朧的媚態。
    台上的人極力地引誘，台下的男人們則是心旌動搖。司蒼卿注視著跳舞的少年，神思卻是飄遠了幾許。
    他不是動輒喜愛回憶的人。
    隻是眼前如此熟悉的場景，不可避免地勾起了一些回憶。初次見到那個人，對方便是一襲紅衫，款款笑著說道為他獻上一舞。
    別樣的沉淪的美麗，驚心動魄，以至於那抹鮮明的絕麗的身影，從此在心底裏再也抹消不去。
    各自本是懷著不同的目的才會走到一起，隻是那生動的嬌顏，或是開心，或是委屈，或是撒嬌，一點點地軟化了他的心。不知不覺間，再也放不下彼此。
    於是開始懂得歡喜，開始體味心疼，開始學習包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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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人群裏發出陣陣歡鬧聲，隻是稍刻的功夫，司蒼卿從過往的回憶中回神，隻是原本麵無表情的臉隱約多了份柔和。
    這份柔和，落在坐在他身邊之人的眼裏，卻是被自動演繹成另一種涵義了。
    承天央微微偏頭瞄了眼戲台子，輕輕地哼了聲，便一聲不說地起身離去。
    司蒼卿還是聽到了承天央的哼聲，見對方驀然離開的動作，心下隻覺莫名，卻也很敏銳地察覺出這人隱隱的怒氣。
    不再流連，他追了去。
    回到下榻之處已是午夜時分，沒打算回自己的屋子，司蒼卿直接拐去承天央的房間前，隻是門已經被人栓死了。
    裏頭沒有亮著燈火，他敲了幾下，也沒人搭理。
    這才一會兒的功夫，承天央自然不可能睡著了。司蒼卿默然地站立了片刻，便放棄了等待對方開門的打算。
    ……承天央喜歡和他鬧，但真正置氣的時候很少，像這樣一聲不吭，拒絕他進門的舉動也是鮮少有過的。
    離開了門前，司蒼卿悄聲地走到房屋的後窗，果然那裏窗戶並未關嚴。不加多想，他傾身一躍，便跳進了屋內。
    承天央本是躺下去了，一聽到這細微的動靜，便側身望過去，看見是司蒼卿，眼睛瞪大了些許，於是越發生氣。
    但不可否認，原本躁亂的心情一下子平靜了許多，滲透著絲絲喜悅。內心的微妙變化，讓他賭氣般地拉過被子將自己從整個兒地包裹起來。
    這人孩子氣的舉動，讓司蒼卿有些擔憂的心情放鬆了不少。腳下一動，他便來到了床邊，低聲喚道：“央……”
    大床-上被子隆起一個小丘，捂在裏頭的人一動不動，也不怕給悶著了。
    司蒼卿隻好快速地脫掉自己的衣服，硬是拽開被子，擠上了承天央的床，對方有些不依地推了推他。
    將不安分的人摟進懷裏固定好，司蒼卿親了親他的臉頰，“央，別鬧……”
    承天央不樂意了，伸手撐住對方的胸膛，瞪大眼，語氣不忿道：“嫌我鬧人，那你還巴巴地跟著我回來做什麼！”
    “我沒嫌你，”司蒼卿不緊不慢地柔聲說道：“生氣傷身。”
    聞言，承天央恨恨地嗔了他一眼……其實，他本也沒多生氣。隻是看到對方眼神專注地看著別人，怎麼也抹消不去心裏頭酸溜溜的情緒。
    他們在一起十多年了，自己早不複年少，再美的容顏也會漸漸凋零。他當然不是多麼在乎美貌，也清楚對方並非好色之人，隻是……
    隻是，陷得愈深，愈加患得患失。感情一事，亦非理智可以隨意擺布。
    感覺到懷裏人的不安，司蒼卿翻過身，將人半壓在身下，極盡溫柔地親吻著他，眉頭、眼睛，細吻若春雨般，拂過承天央的臉頰、鼻尖，滑過唇角，貼上下頜。
    淺淺浮動的情意，淡淡縈繞的溫柔，便無聲地撫慰了人心中的惶恐和憂愁。
    “陛下，”承天央微微撒嬌地開口，“我想要……”
    言語在此刻徒添無力。屋內很快便充溢了交錯的喘息，和不加掩飾的輕呼。
    直到良久之後，雲雨漸消。
    聽著兩人交錯的呼吸，司蒼卿一手按在承天央的腰腹，一手留戀地輕撫著他滑膩的肌-膚，這才問出心底的疑惑，“晚上你怎麼了？”
    明明是這人興致勃勃地拉著他去逛夜市，也是因這人滿心好奇才去了戲園賞歌舞，怎麼就忽然生起悶氣來了？
    司蒼卿自然知道，原因大抵還是出在他自己身上。隻是左思右想，他明明什麼事情都沒有做過。
    問完話，半天也沒人回應。
    “……你盯著那個孩子看了好久。”
    一道悶悶的聲音從懷裏傳來，司蒼卿先是怔了怔，隨後恍然……他如今可是知道，這樣的行為被稱為嫉妒。
    隻是……
    “我沒有看他。”司蒼卿淡淡地解釋。
    這個被他捧在手心裏寵著的人，不須嫉妒任何人……他會給他，想要的，最好的。
    “騙人！”
    承天央趴在司蒼卿胸膛上，舒服地眯著眼，聽著對方穩健的心跳，手指不安分地在他胸前畫圈圈。
    “我沒騙你，”司蒼卿補充說道：“他跳舞的時候，有點像你……我隻是想到第一次見到你時的場景。”
    想到那第一次的見麵，對於這人或許並非什麼值得留戀的回憶。司蒼卿低下頭，愛憐地吻了吻承天央的發旋。
    承天央自然沒想到是這樣的答案，有些怔忡，隨後嗔怒道：“他哪裏像我……我的舞，跳得可比他好多了！”
    “嗯。”司蒼卿應道。
    承天央有武功在身，他的舞不僅狂野而有氣勢，身姿更是輕盈飄逸。今天那個少年的舞，當是比不得半分……
    聽到這聲應答，承天央吃吃地笑了。
    內心裏的那一點酸楚早已消失無蹤，隻餘下滿滿的幸福。承天央稍仰起頭，夜色裏，還是將司蒼卿的麵容看得清楚。
    這個人……
    從沒想過，那樣受過傷的自己會如此地愛戀著一個人，以至於過往的傷痛，全然不會再在意了。
    有這樣一種人，他不會用浮誇的言語來剖白內心，也不曾說什麼海誓山盟天長地久。他隻是，沉默地為你做著一切；隻是，靜靜地包容著你的一言一行；隻是，在你開心的時候傷心的時候，無聲地擁抱著你，輕柔地吻著你……
    “陛下……”承天央低喃著喚道。
    “嗯？”
    他想說，我愛你。承天央忽地開懷地笑開，俯首在司蒼卿肩頭狠狠地咬了一口。
    尖利的疼痛從肩上傳來，司蒼卿收緊手臂，將懷裏的人摟得更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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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醒來的時候，天已大亮。
    昨夜裏，承天央比以往的任何一次都來得熱情，纏了他整整一夜，直至天快亮了，兩人才相擁睡去。
    司蒼卿難得睡晚了些，起身的時候，床-上僅剩他一人。穿戴整齊後，他推門走出房間，便見小庭院裏，一樹一樹的桃花俱以怒放。
    視線移轉，他一下便找到那抹熟悉的身影。
    微風拂過，花瓣如雨，紛紛搖搖地飄落。承天央站在一棵小桃樹前，背對著這邊，不知道在想著什麼。
    司蒼卿正待抬足上前，卻見那人輕輕抬手，拈著一支桃花枝。承天央忽然回過頭來，衝著他淺淺笑開。
    所有的動作都戛然止住，司蒼卿靜靜地站在原地，看著桃花間，這個展顏歡笑的美麗男子。
    人麵桃花相映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