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長卿篇  第一百六十一章   加入書簽
章節字數:3216
滾屏速度: 保存設置 開始滾屏

    房間幽暗,隻點著盈盈一盞燭火,脆弱的火苗在潛進的夜風中奄奄一息。
    我展開絲巾,蒙住自己的眼睛,心無旁騖。
    “咿呀——”房門打開,腳步聲很輕,呼吸沉重如山。他,一個死囚。
    解陰陽蠱,要通過交歡把蠱毒渡到對方的身體裏,這樣的方法的確荒唐,卻是眼前最快最唯一的。
    藺翟雲已幫我安排好了一切,盡管他不願意,最後還是順從了我。
    他說:“這世上有三種人不會獲得幸福,一是拿自己的錯誤懲罰自己,二是拿自己的錯誤懲罰別人,三是拿別人的錯誤懲罰自己。夫人,我們都犯了這樣的錯,這輩子是注定要不幸了……如果可以的話,請讓我……”他沒再說下去,抑或是,是我選擇沒再聽下去。關於生命真諦的領悟,關於大而無畏的犧牲,對現在我而言,都太過尖銳。
    事先服下催情的藥,沐浴淨身,為了讓接下來的事水到渠成。
    募地覺得可笑,洗幹淨了卻是為了弄髒自己,也真是一種墮落的醜行。
    我對那人說:“把蠟燭吹了,再過來。”
    一種命令式的口吻,無情無欲,我坐在塌上,心靜如死。
    他並未依言,走到我麵前親吻我的唇,熟悉的鼻息讓我驚呼出聲:“長卿!”
    正要抬手抓去蒙眼的絲巾,被他製止住了,將我整個人放倒在床榻上,以吻封緘。
    他靠在我的耳邊低泣:“悅容,你真傻,為什麼總是這樣,為什麼把什麼事都埋在心裏一個人承擔,卻什麼都不告訴我?在你心中,我竟是一個如此不堪托付的丈夫……如果你不愛我,為什麼要為我做到這一步?如果你愛我,又為什麼要作踐自己?你可知這樣做,我感覺不到快樂,就算死也不會瞑目……”
    眼淚順著他的臉龐,浸濕了我的鬢發。我期期艾艾,驚訝過後,餘下憤怒。藺翟雲,枉費我如此信任他,他卻虛以委蛇,背著我把一切都告訴了司空長卿。為什麼要這麼做,為什麼不讓我實現他最後的願望?
    衣衫被一層層卸開,我察覺到他的意圖,大喊:“不要!長卿!”驚慌失措地去阻止,卻被他扣住雙手,過頭壓在枕上。他的力道如此之大,不容反抗,不再是先前那副病態,我知道他定是吃下了還魂丹,也漸漸地猜到了他幾分心事。
    本就是將死之人,就用自己的身體為我解蠱,怎情願別人將我糟蹋?
    原先服下的催情藥漸漸地發揮了功效,我渾身燥熱,虛脫無力,軟躺在他身下承歡。當他進入到我身體的那一刻,快/感伴隨著一種撕心裂肺的疼痛,兩人齊齊吟哦出聲,緊緊地抱在一起,像漂浮在海麵上的罹難者,抓著浮木不肯放手,又像兩隻困獸,舐舔彼此的傷口,發出沉重的嗚咽。
    我嫁他至今將近一年,雖多有親熱,今日卻是第一次真正的行/房。在他之前,我隻有趙子都一個男人。子都的愛是沉穩的溫柔的,帶著不可捉摸的風暴,而長卿的愛卻是激烈的濃鬱的,夾雜著蘄艾絕望的無助。
    身體的結合,竟是如此的空虛。
    或許我們本可以一起過上幸福的生活,在某年某月的某一天,某個明媚的清晨,感動於他不變的溫柔,傾心愛上他——那樣的我們,是不是就不會再如斯悲哀疼痛?
    隻是可惜,在我覺得自己快要愛上他的時候,他卻要離開了,身體發膚都因這樣的生離死別而焦灼著。
    那一夜,我們不知疲倦地交歡,仿佛明天就是末日,一時睡過去,又在睡夢中因律動的快/感而醒過來。這樣相愛,沉溺情/欲,忠實身體原始本能,那些過去的,失去的,過不去的,得不到的,最後都能擁有了,你不再殘缺,不再覺得死亡是如此的可怕。忘記兵臨城下的最後一戰,忘記曾經依依不舍的愛情,忘記所有的不快樂,竟美好得讓人想掉眼淚。
    再度睜眼,天亮了,依稀聞得空氣中甜蜜的味道。
    他坐在床畔,對我微笑,萬年不變的愛的溫柔。
    我回以燦爛笑容,卻是哭著的。我問自己,為什麼不早點愛上他?哪怕隻是愛上他的笑?
    “早啊,長卿。”
    “不早了,傻丫頭,日上三竿了。”
    我們都在微笑著騙自己,兩個人在一起很快樂。其實快樂早已被洪流無聲卷走。
    如果時光能留在原地,如果我們能回到從前,我一定會和他坐在一起,聆聽那些永不老去的故事,最後慢慢皓首。
    這世上,沒有如果。
    我見他身上穿戴整齊,問:“出去過了?”
    他笑了笑沒有回答,將一份密函遞給我,像個誌得意滿的孩子:“你看吧,我是從來不會騙你的,我說過睡醒後一切都會好起來。”
    我接過後焦急地展開,快速閱讀。
    密函是曲慕白寫的。皇都淪陷之後,他率領部屬與蕭家十萬大軍對峙,相互牽製不前,兩軍陷入膠著狀態。曲慕白本想速戰速決,蕭家將帥卻迂回對戰,有意拖延。獲悉江北戰事告急,金陵岌岌可危,曲慕白饒是沉穩如山的個性,也不由變得焦慮起來。就在這緊急關頭,原先攻占皇都的夜梟軍突然來援,魁首夜梟麵帶鬼神麵具,與他相互配合,前後夾擊剿滅了蕭家大軍,並嚴密封鎖一切消息,至今蕭家還渾然不知。
    曲慕白在信中道,金陵隻需再撐上三日,他與夜梟的援軍便可趕到。
    我大喜:“這真是太好了!”在劫,你果然沒讓阿姐失望!
    在劫麾下原本便有二十多萬義軍,先前又從天賜手中“盜取”虎符,平添了二十五萬皇家禦林軍,再加上曲慕白的十萬金陵軍,以及金陵尚有的軍隊,將近百萬雄師,指不定不僅能抵禦蕭家如狼似虎的進攻,還能將長川軍打出江北,收複失地!
    看向司空長卿,我掩飾不住臉上的雀躍和感動,從身體深處湧出一股力量,此刻覺得世界充滿希望。
    一切的一切,仿佛都是他帶來的。
    他昏睡的時候,我兵行險地,陷入絕境;他一醒來,柳暗花明,複見前程!
    這一刻的他於我眼中,盎然卓越,化為光,化為火,化為一種神奇的存在。
    我別過臉不經難過起來,這樣的光火,還能照亮我的生命多久?
    屋外傳來三聲敲門聲,司空長卿拉起我下滑至腰上的錦被,將我赤/裸的身子包裹著抱進懷裏,才應道:“進來。”
    “咿呀——”房門被推開,藺翟雲走了進來。
    他是來為司空長卿診治的,卻事先跪在我麵前請罪。我轉過頭不看他,實則心裏對他有怨。自他起誓效忠於我,我一直對他敬戴有加,卻是第一次如此冷漠對待他。他跪在那裏,麵色黯然,卻也無怨。
    屋子裏氣氛稍許僵硬,司空長卿笑笑,道:“藺先生來得正好,快些為我號脈吧。”
    藺翟雲跪地不動,如一尊石蠟。
    我擔憂司空長卿此時的身體狀況,無奈道:“我不怪罪你了,快給長卿看看身子吧。”
    藺翟雲叩首領命,這才起身為司空長卿把脈。事後從衣袖裏掏出半個巴掌大的瓷瓶,從裏邊倒出三顆褐色藥丸附於司空長卿掌中,司空長卿毫不猶豫便扔至口中服下。
    我焦急問:“怎麼樣了?”
    藺翟雲垂著眼簾,始終不曾直視我,平著聲音回道:“情況尚算穩定。”看了司空長卿一眼,便請退離開了。
    我是了解藺翟雲的,他是對我有所隱瞞,必定是受司空長卿所托。側首看去,果真見司空長卿正深意凝視我,見我看他,便咧嘴笑了笑。我也回以一笑,最終沒有開口問下去。他掀了被子,我臉一紅,懷臂抱住身子尖叫起來,所有聲音被他以吻封住,與我耳鬢廝磨,含住我的耳垂,輕聲說:“悅容,我們再生一個孩子吧。”
    我心一痛,他終於說出口了,喘息著笑說:“好啊,要男孩還是女孩。”
    “女孩,一定要像她娘那樣的女孩。”他捧著我的臉,深深凝望,好像要把我記進靈魂裏,帶進輪回裏。
    我勾住他的頸項吻上去,他緩緩閉上眼睛,遮住了那抹讓我錐心的痛。
    這一次,他很溫柔,沒有像昨夜那樣焦躁急切而不知自製,親吻我身體每一寸肌膚,然後溫柔地進到我身體裏。我的心像湖麵一樣,被春風吹皺,留下一池的漣漪。我想這樣也好,能在一起便在一起,過一日是一日。過不了一日,一刻是一刻。
    日光斜斜地透過窗格子射進,在地麵上緩緩移動角位,時間正一點一滴流逝,不知何處是盡頭。
    我們不知道做了多少次,累了就躺著抱在一起聊天。什麼都聊,除了生死。
    他不願意睡,他覺得睡覺是對生命的一種浪費。但他終究是睡去了,是真的太累了。他剛睡去的時候,我的臉色蒼白一片,心裏像死了一樣,我小心翼翼地伸出手指探在他的鼻尖,直到察覺他尚存的鼻息,這才重重舒了口氣,安下心來。
    我時時刻刻擔憂著,不知道他什麼時候會止住呼吸,這種感覺糟糕透了。
    躡手躡腳地離開床榻,我披上衣衫走出房門,席卷在冬日西風的霜寒之下,外邊的風景蕭瑟肅穆。藺翟雲站在光禿的枝椏之下,青衫習習,成了冷色世界裏的唯一色彩。
    他果然在等我,也知道我一定會出來。有時候,我們之間仿佛有著一種默契。
    我走過去,問:“說吧,長卿剛剛都去了什麼地方。”
    
2024, LCREAD.COM 手機連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