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長卿篇  第一百三十六章   加入書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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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趙陽城守軍分為兩軍,一軍守城,一軍在外紮營,交相呼應。守城的是司空長卿,外援的是上將軍齊袁,周逸則被派往百越守關,以防敵軍偷襲。
    蕭家如想取勝,必先斷司空長卿的外援,第一個針對的就是齊袁。
    就在那一封封深情款款的密函送到我手中的時候,蕭晚月真正的指令已傳達到路遙手中。
    九月二十八日黃昏,路遙開始猛攻趙陽城,點燃大火,齊袁果然誤以為趙陽城危亡,從山路疾馳而來,卻被蕭家大軍中途伏擊,齊袁拚死作戰,被路遙親手斬於馬下。
    外援斬絕之後,蕭晚月開始專心對付城內駐守的司空長卿。下令路遙再一次攻城,然後親率一隊長川軍穿上金陵軍的衣甲假意襲擊蕭家兵營,讓司空長卿以為齊袁的援軍仍然存在,路遙表現出因為兵營被毀急忙撤退的樣子,引誘司空長卿出城追殺,蕭晚月則安排伏兵斷去後路。誘殺主將,趙陽城何愁不破?
    當晚消息傳回金陵,我幾欲昏厥,遣去查探司空長卿下落的兵衛悉數未回,司空長卿生死未卜。
    蕭晚月這次奪取趙陽城的策略,與我先前招降益州刺史錢丁羽的方法極為相似,甚至更精湛,更毒辣——我知道,他是故意的!他就是想告訴我,同樣的計謀,他比我玩得更完美!
    或許我和蕭晚月的想法在這方麵是極為相似的,從某種意義上來說,我們都是蕭晚風的“弟子”,所延續的手段和戰略模式大同小異。顯然現在的我不過是隻雛鳥,還不是他的對手。蕭晚月那副不沾風塵的儒雅外表下,隱藏著一雙巨大的翅膀。我仿佛看到他展翅臨於半空俯瞰著我時微笑的模樣。
    所臆測的他的笑容,不是譏諷,不是蔑視,而是平淡溫和卻又是高高在上的笑,如佛祖般悲天憫人。
    盡管非常討厭這種感覺,但不得不承認,這次是敗在他的手裏,他是徹底地將我和司空長卿給算計了。
    九月二十九日清晨,苦等了一宿,終於有探子傳來趙陽城一戰的消息,蕭晚月以十麵埋伏的陣勢指揮長川軍圍殺司空長卿,副將舍生取義殺出一條血路,為司空長卿斷後,司空長卿帶著九千精兵衝殺包圍,苦戰一夜,往百越關隘撤退,與周逸彙合。蕭家大軍緊隨其後,欲要再取百越,幸得百越地勢險峻,叢林有猛虎,毒泉布殺機,阻礙了長川軍的進程。蕭晚月下令駐紮營寨,休養生息,明日再戰。
    當下我便決定親率五千後勤之師前去救援司空長卿,眾人大驚,拚死上柬阻撓,說金陵不可一日無主,又說我臨盆將近,不宜勞頓。我去意堅定,念及先前觀音壽誕之日所卜的簽,以及老僧說的那句話,心頭前所未有的不安,我害怕自己這次不去救他,就再也見不到他了!下令讓司空明鞍代為料理朝政,遂上了戰車。
    眼見勸阻不果,臨行前司空明鞍、姚遠韻和李準等人跪在我麵前,神情肅穆,道:“臣在此預祝夫人馬到功成,夫人若有不測,臣等必提頭去見主公!”言外之意與我同生共死,也希望我為他們保重性命,不可輕率而為。我紅了眼眶,點了點頭,下令出發。藺翟雲與我同去,他雖為一介文弱書生,手無縛雞之力,但關鍵時刻,還需仰仗他的腦袋。
    途中經過趙陽城邊緣,殘垣斷壁,翻倒的車轅戰馬,背著灰蒙蒙的天色,餘留著戰爭的肅殺。斷箭破盾零落滿地,一路屍骨成堆,斷頭斷臂,肝腸腦漿混著血腥散發出濃濃的惡臭。我忍住反胃,拚命地自我催眠:這就是戰場,這就是戰爭,我必須麵對,並且要成為習慣。
    下令繼續前進,行軍一日,借山林小道,終於在九月三十日黃昏秘密抵達百越五十裏外。
    臨山往下看去,蕭家大營駐紮在山腳下,兵甲戰馬林立,黑壓壓的一片,黑底紅字的蕭家旌旗迎風獵獵,像野獸的爪子般張狂銳利。
    我與藺翟雲商量出一計,派出全部精兵夜襲蕭家大營,其真正目的卻不是襲擊,而是製造混亂,身負重任的僅是餘下的一百精兵,趁亂燒毀蕭家糧草。長途軍旅,若無糧草,焉能打仗?此計若是成功,三日內蕭家必定撤兵。當然,我這五千精兵恐怕要全軍覆沒了。
    入夜,天空蒙著厚重的烏雲,星辰皆蔽,天昏地暗。山林深處偶有狼嚎,一層層拉長的回音,讓夜更加陰森恐怖。山下大營中火把點點,明明滅滅如人世沉浮,隱隱傳出兵士巡邏的腳步聲,使得寧靜的夜更加詭異,讓人膽寒。
    我和藺翟雲站在山頭往下看,身後隻跟著十幾個將士保護,其餘人都已按部就班,靜候我號令。為了隱藏蹤跡,我們都沒有點火,一直到烏雲破開,下玄月掛上枝頭,落下冷冷銀光。我衣袖一甩,朝天際射出一道紫色響箭,隨即山腳下廝殺聲起:“衝啊——”大批金陵軍橫空出現,不要命地往蕭家兵營裏衝殺。大營中頓時亂成一片,刀光劍影,哀嚎嘶啞,聲聲衝上雲霄,將夜的寧靜徹底撕裂。
    很快地我便看到了蕭晚月,白馬雪衣銀色長劍,在那片混亂中顯得如此出塵,仿佛人世渾濁,他依然是濯水而不妖的白蓮,幹幹淨淨,清清白白。無論你在哪裏,無論你做什麼,總是能一眼就看到他,並且再也移不開視線。
    他隨手揮舞長劍,銀光閃閃,衣衫漫飛,如雪舞人間,無人能夠近他三丈以內,就連飛濺的鮮血,都望塵莫及,他是人間的雪天上的月,誰也無法抹去的潔白。他不時左右觀望,似乎在尋找什麼。
    這時,大營的某一角燃起大火,熊熊烈烈通紅一片,瞬間將漆黑的夜照得如同白晝,隨即有人大喊:“不好,金陵狗賊燒我糧草,快來救火——”
    我轉身離開,心知這場火再也無法撲滅,除非所有的糧草燒為灰燼。縱火的燃料是藺翟雲特製的焦油,長川軍越是用水撲火,越是火上澆油,火勢隻會越來越大,越來越瘋狂。一切已成定局。
    鮮紅的色彩,像在熱烈歌頌我的勝利,又像在憤怒叫囂我的無情。一步步走著,身體一點點地冰冷。為救司空長卿,我犧牲了五千人的性命,他們都是壯誌滿懷忠君愛國的兒郎,都有父母妻兒,都有熱血夢想。他們都說:“為護我金陵,救出主公,雖死猶榮!”我一遍遍告訴自己,這是戰爭,為了勝利必須有人犧牲,他們是金陵的好男兒,是江北百姓們的驕傲——如果我的心是黑的,我的血是冷的,我的眼淚是水銀做的,那麼,就讓我冷酷無情絕情絕義。但我始終無法釋懷,這種血淋淋的利用和自我犧牲。是不是因為我是女人,所以我的心永遠比不上男人們冷硬?
    藺翟雲又在開始說他的公平原則了:“這個世界就是這樣,偉大的光榮,總是要伴隨著無數人的犧牲。皇圖霸業,屍骨堆成。你必須習慣。”
    是的,我必須習慣,所謂戰亂世界殘酷的生存法則。
    這時,天際傳來一聲嘶喊:“悅容——”是蕭晚月的聲音。
    我頓住腳步,心中淩然一寒,難道他發現我了!
    轉過身往山下看去,隻見那道白色身影縱馬在亂軍中奔馳,枉顧後延火燒糧草的大事,一味砍出血路,一路喊著我的名字:“悅容,我知道你就在附近,你出來,出來啊!”
    因為隔得太遠,我看不清他的表情,卻從聲音中聽出了焦慮、燥亂、渴望以及欣喜若狂的感情。
    突然下腹傳來絞痛,我抱著肚子蹲了下去,藺翟雲趕忙將我扶住:“夫人,你怎麼了?”
    額頭滲出濕汗,我蒼白著臉,緊緊攥著藺翟雲的衣袖顫抖著吃力道:“羊水……羊水破了,孩子快要出生了,快、快給我找處隱蔽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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