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哥，你太貪心了……”許本沙菱嘴撅起，暗怪自己老實。明明自己才是活了二三十年的那個，怎麼心思還比不上一個小破孩？
    許本瑞最後一個字，寫的略大，一筆一劃氣宇軒然，可又或粗或細難以分認。拿近了看是個“武”字，放遠了也還是個“武”，隻是從紙背看就不同了，是個工整的“術”。
    這招真是高啊。
    許本沙的眼裏星星一閃一閃亮晶晶，佩服得五體投地。
    不知道夫子會不會答應。
    夫子凝神看了會兒，終是燦然一笑：“既然你想學，也無不可。”
    清晨，鳥鳴清脆撩人，夫子的衣擺落在暖陽裏，光華耀目。許本沙隔著一張紅木書桌看去，無端品出些落寞不忍的味道。
    再回頭看許本瑞，微抿的紅潤的唇，襯著落在耳邊的青絲，依舊是看不出情緒的眉眼。
    許本沙心裏突然就涼了一下。
    不假思索地開口道：“夫子，小沙要和大哥學一樣的。”
    清亮的眼裏含著笑，夫子望向許本沙的眼，隻覺得一股暖意漫天鋪地地覆蓋上來。
    他跟著也笑了：“跟著大哥？小沙，那你可就不能學畫了。”
    許本沙也不知自己怎麼那麼衝動就開了口。可是話已出口，反正都是學，便定定地點了點頭。
    “當真？說了可就不能改了。”
    紮著小圓髻的腦袋又點了一下。
    “當真不反悔？”夫子湊近小臉。
    許本沙一本正經道：“夫子何時見小沙反悔過？”
    也是，這小丫頭從來都是說一不二的。
    “既然如此，便順了你。”夫子摸摸她的頭，坐回去，臉上竟有了一絲詭異。
    主座兩側的窗大開著，風進來，吹亂了許本沙額前的細碎劉海，她一時沒看清許本瑞的眼。
    “這是課單，”夫子推過一本極薄的冊子，“明日起正式上課，你們回去好好準備。今天就先到這兒。”
    這麼就完了？許本沙心裏一樂，難得放假，腦子立馬開始想去哪玩好。待她回過神，夫子早就沒了影，隻有許本瑞靜立窗前，默然不語。
    “夫子走了？”
    “嗯。”許本瑞回頭看她。
    許本沙也看著他，總覺得這小孩有話要說。
    “你為什麼要和我學一樣？”
    許本沙料想他會這樣問，老實答道：“我也不知道，一時衝動吧。”
    顯然她哥不太滿意這個答案，劍眉微蹙，眼神黯下去。
    許本沙看不得他這副模樣，忙笑著湊過去：“大哥，這樣我們就可以常常在一起了不是？一個人學很沒勁，有人作伴不是更好？”
    許本瑞看她一雙小手纏上去，又是一臉皮相，本該覺得厭煩推開她，卻不知為何反生出些喜意。
    之前，他還沒怎麼注意她的長相。現在，兩人靠的近，又是陽光大好，他便細細打量起來。
    許本沙生就一張討喜的圓臉，眼睛大而有神，黛眉秀巧……
    “大哥？”許本沙看他愣愣地看著自己，伸手在他麵前招了招。
    聲音脆生生的，略甜，有些像冬棗兒。
    真是個寶氣的丫頭。許本瑞在心裏評價。這樣的小丫頭應該是嬌矜的，很難相信她居然會衝到人群裏救他，為此還落了顆牙。
    “大哥？”許本沙又叫了一聲。
    果然，現在她說話有點漏風。
    “什麼事？”他淡淡應道。
    “終於回神了……”許本沙笑起來，“難得今日不用上課，我們出去玩吧？”
    “夫子說要準備。”
    “晚上再準備就好了。我們出去玩吧？”
    “不行。”
    “去吧去吧……”許本沙死皮賴臉軟磨硬泡起來。
    她是真的很想出去玩……真的很想啊。距離她上次看到林家大嬸已經有好多個星期了。林家大嬸滄桑中帶著點睿智的臉，和氣中帶著點奸詐的笑，當然，還有她甜糯中帶著點奶香的乳糕，許本沙都極其非常深深深地想念著。尤其是那乳糕，又甜又糯，好吃得她差點把舌頭一並吞下去。最重要的是，在這個時空，隻有這小小的乳糕和現代的吃食有點像。
    許本瑞自認定力不差，可也受不了許本沙舉世無雙的賴皮功夫，不到半柱香的時間就敗下陣來。
    其實許本沙是可以自己去的，隻是一想到這小孩一人呆在府裏，都沒個人可以說話的，就同情心泛濫起來，死活要帶他走。還有一個理由就是，林家大嬸是林家的廚娘，許本沙每回去的時候她都要在許本沙麵前念她家的小少爺多麼多麼得聰明漂亮。聽得許本沙很不服氣，現在她家也有撐門麵的了，自然是要拎出去現現。不然就白白浪費了她哥一張帥臉。資源是有限的，浪費資源是要遭天譴的。
    “你見到那個林大嬸的時候，一定要笑知道嗎？笑！”
    他們停在一座府院的後門，許本瑞開始後悔了，他應該堅決拒絕的。
    “笑！知道嗎？”許本沙再次強調。那個調子確實用得很強。
    “哥，要不我們現在練一下？”許本沙又不放心地回過身，本來都要敲上去的手收了回去。
    許本瑞索性一抬手替她敲了。
    “叩叩叩”，敲門聲在幽靜的小巷裏傳開。許本沙愣住了，他怎麼敲了……
    接著，木門微微打開一條縫，一個身材略有些圓的大嬸探出半個身子。
    “你是……”話還沒說完，大嬸眼尖看到了站在一側的許本沙，“小沙！好久都沒到大嬸這來玩了！來來來，快進來！”
    大嬸馬上熱情起來。
    許本沙苦著臉笑了一個，脆脆地叫道：“林大嬸。”
    要是許本瑞擺著張臭臉的話，她的“獻美”大計就破產了。
    想著朝他看了一眼。
    大嬸的眼神也跟了過去：“你是小沙的玩伴？”
    慢悠悠的，卻是天崩地裂一般的，整個小巷都靜了下來——眼前的這個小小少年，輕輕地牽起嘴角，紅唇勾出一個完美的弧度，連著原本就美的雙眸也發出奪目的光彩。
    小少年俊眼含笑，啟唇道：“林大嬸。”
    話音細膩，隱去了平日的清淡。
    這句林大嬸，喊得婦人心都軟了，反應過來後連忙帶進屋去，哪還管他是誰。
    許本沙先是一驚，然後便是一陣排山倒海的景仰洶湧地淹沒了她。她自愧弗如。人家那個叫——天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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