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風颯爽的夜晚，許本沙甩著胖胖的小手，搖頭晃腦地坐在她爹的腿上背詩。背一句討一塊果糖，她爹樂得眼睛都不見了。自家女兒才六歲，卻熟背詩詞三百首，端的是個小才女。小丫頭長得又討喜，一笑起來，兩眼像新月般彎起，麵頰上露出兩個深深的酒窩，說起話來叫起人來，甜甜的，家裏沒人不疼她的。
    夜色加深了，許本沙打了個哈欠，她爹忙抱著她起身，哄道：“小沙，爹帶你去呼呼。”
    許本沙抬起圓圓的眼，見她爹笑得像朵花似的，心裏想：幸好我沒有戀父情結，不然早被自家“爹”迷得七葷八素，天天念著什麼“君生我未生，我生君已老”。小嘴卻應道：“爹爹，小沙自己回去就好。夜裏涼，爹爹早點歇息。不可以忙到很晚，好不好？”
    三年多了，穿越過來已經三年多了，她盡職盡責地當著許本沙，日日學著小娃兒向許府裏的老老少少“放電”，她自認做的不錯，現在已基本達到通殺的境界。做小孩做到這個程度也不容易啊。隻是她有時候還是會適應不良，比如現在。作為一件貼心小棉襖，她必須得向她爹撒撒嬌：“爹爹，好不好？小沙給你糖吃。”
    許了立放下女兒，低頭看見一雙黑葡萄樣的大眼睛，清澈見底，心裏一動，蹲下身摸摸她的腦袋，又笑：“小沙這是在心疼爹？”
    許本沙點點腦袋，從小兜裏掏出剛剛“騙來”的糖塞回到她爹懷裏。
    “嗬嗬嗬。”許了立爽朗地笑。
    她爹年不過三十，麵白無須，英氣逼人，此時笑聲朗朗，許本沙隻覺得自己跟著也輕鬆起來。她爹也算個帥哥呢，她心裏再次評價。
    “既然小沙說了，爹就聽一回。來，披上衣服，爹叫奶娘送你回去，可好？”許了立替她理好衣襟，笑眯眯道。
    她立即笑答：“好！爹爹真好！”抱上去親了他一口。
    這是許本沙的討好秘技——無論是誰，關鍵時刻定要親一下。這不是誰都臉皮厚做得出來的，尤其是此人實際年齡超過二十時。
    書房裏一片和樂。
    夜裏有些涼，奶娘的手又大又暖，許本沙垂頭看著自己的腳，心想，這樣的日子不知不覺已經很久了。默默歎口氣。回房睡覺。明天又是個好日子。
    第二日，許了立如約帶著許本沙去成王府。
    今日似與往時不同，王府門口的護衛好像不是之前的那群小夥子，看著麵生。許本沙一抿嘴，低頭進了側門。她爹臉上依舊是一副雲淡風輕。真是弄不懂她這個爹。
    明明貴為一品大臣，卻一點官樣都沒有。整日人畜無害地笑眯眯。就像這會兒，他又拖著女兒去王府溜達，一點都不懂避嫌。她記得史書上寫的丞相可沒有這樣的。溫溫柔柔，和煦的像春風，不見威嚴。這樣怎麼管得住下麵？
    成王府最近很亂。
    這是許本沙從她爹的奏章上偷瞄來的。貌似有人密告成王有謀逆之心，且行了謀逆之實。所以，許了立作為本案的主要調查人，本著公平公正的態度，在認真徹查了此事之後，上表一板一眼地稟報。許本沙左瞄右看，發現此本實際上是替成王說項的。
    真是不容易啊，她爹隱藏得太好了。許本沙忍不住想給許了立鼓掌。
    外麵的人統統認為許了立為人正直，不偏不倚，孰知，他其實是堅定的成王黨。廣大在朝人士無疑都被她爹無黨派人士的虛假外表給欺騙了。
    當今聖上，昏庸無道，沉迷於女色不可自拔——這是府外的大媽咬耳朵時說的。本朝原有的基業已被毀得差不多了，急需下一代明主再固根本——這是許本沙自己悟的。
    “王爺，小王爺的病並非絕症，您不要太憂慮了。如今還有更重要的事擺在麵前。”許本沙躲在門外偷聽他爹和成王對話。
    “許相一片心意，本王明白。”
    好一會，屋裏沒了聲音。許本沙湊近門縫去看，隻看到兩道衣袍。
    “日後，便要相爺多多費心了。”成王的聲音沉沉的，聽在耳裏難受得很。這還是許本沙第一次聽到成王如此說話。那個成王不是一向精力滿滿的？
    一陣風吹過，許本沙恍惚間仿佛聽到一聲歎息。
    “這是微臣的職責，王爺自可放心。”
    許了立的聲音似乎也與往日不同。
    “今日丞相既然來了，你我二人不如痛飲一番，如何？”
    “難得王爺有此雅興，微臣自當奉陪。”
    許本沙見偷聽不到什麼了，轉身想撤，卻聽屋內人道：“小沙來給我們倒酒。”
    是王爺的聲音。
    被發現了……許本沙認命地進屋去，暗怪那成王耳力過好，嘴裏卻叫道：“小沙拜見成王。”
    “乖，過來讓本王看看，”成王笑，似是又恢複了之前的明朗，哪尋得著半點晦澀，“好久沒見小沙了。”
    許本沙聽話地走過去。
    成王眼裏滿滿的都是笑意：“小沙又漂亮了，要是本王能有這麼個女兒，此生也無憾了。丞相看呢？”
    許了立一驚，詫異成王怎會突然有此意，轉頭隻盯著許本沙看。
    許本沙心裏叫苦，聽成王的意思不就是讓她嫁進王府做他兒媳？一入侯門深似海啊。但見那成王一臉期待，轉念想想他平日裏對自己好，許了立又是成王的人，以後大小事有她爹罩著，也沒什麼不好的。再說了留在這兒又回不去，她不遲早得嫁個古人？嫁誰不一樣啊。
    便笑出兩顆酒釀圓子，抬眸道：“那是小沙的榮幸。”
    許了立見她自己這麼說，道：“王爺如此厚愛，微臣真是……”
    “誒，丞相，客氣話就免了，我們喝酒。小沙，倒酒。”
    “是。”許本沙應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