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站在家門口緩了片刻，深深吸了一口氣，輕輕地推開門。哥哥笑嘻嘻地伸手接過我手裏的勞保用品隨手一放，催著我去洗手，我低著頭，猶猶豫豫地用眼角的餘光瞟了他一眼，想同他說點什麼，解釋點什麼，卻又不知如何開口。
    洗完手，我垂頭喪氣地窩回沙發，leon小心翼翼地端著兩隻冒著熱氣的碗從廚房出來，走到我麵前，順手遞給我一碗，自己再次窩到我邊上一臉陶醉的開始吃湯圓。我有些好笑地看了他一眼說：“幹嘛老是窩在我邊上？不擠麼？”
    Leon頭也不抬地，含糊不清地回了我一句：“冷，擠在一起暖和。”
    “那怎麼不去我哥邊上蹲著去？”我用腳輕輕踹了他一下，“我哥可比我暖和多了。”
    Leon有些哀怨地抬頭看我，又轉過頭看看坐在一邊的哥哥，突然鬼鬼一笑：“我這不是怕你冷麼，你看你，總是穿那麼一點兒，冷不冷？”說罷，又努力地往我身上貼了貼，接著又諂媚的一笑，“看，我對你多好。”大大的藍眼睛裏閃爍著明亮而又可愛的光芒，帶著少年特有的銳利和軟糯。
    我有些無奈地盯著leon看了一會兒，再低頭打量了自己一眼，瞅見裹在身上的花棉襖，小屁孩兒，找理由也不知道該找個能混過去的，這還叫穿的少？我都快裹成粽子了。額，不對，我突然抬手摸了摸被我胡亂紮成一團的頭發，我，剛剛就是這個樣子的？剛剛蕭桁看到的我就是這個樣子的？
    於是，心裏的兩個小人又開始吵鬧，一個蹲在地上悲憤地怒吼，‘啊，怎麼這樣，我，我，我怎麼能穿成這樣下去？還被蕭桁看到，啊！好丟臉，怎麼辦？怎麼辦？’
    另一個氣憤地站在一邊，用手指努力的戳前一個小人的頭，‘你怎麼這麼沒出息，被他看見又怎麼了？他是誰啊？不是說要斷了麼？還擔心這些做什麼？’
    我有些無奈的笑著，抬頭看看坐在一邊一臉平靜的哥哥，再低頭看看窩在身邊努力吃湯圓的leon，心裏有些茫茫然，又有些憤恨。
    “他有家庭了吧。”突然間，哥哥看著電視，輕輕地快速地說了一句。
    我的心猛然間劇烈地跳動起來，一下一下，連拿在手裏的碗也開始微微地晃動。
    “What？”Leon在我身邊探出腦袋，一臉好奇地看著我哥哥問。
    哥哥輕輕一笑，回過頭來，眼神若有若無地從我身上瞟過，然後看著leon，指了指電視中出現的一個男演員說：“我說，他結婚了吧。”
    Leon立馬點頭說：“Yes，Yes。哥哥，你也在看這個片子？”
    “電視劇不都這麼演。”
    我匆匆扒拉下碗裏的湯圓：“我還有點兒畫沒畫完，去改改。”說罷立馬起身，我不敢回頭，一個曾經被我努力埋藏起來地秘密，突然間似乎將要被哥哥挖掘出來，在尷尬的現實麵前，我毫不猶豫的選擇了逃避。在我打開大門的，逃離現實的那一刻，我突然間明了，在我與蕭桁之間，那個真正的膽小鬼是我，那個曾經被我當成膽小鬼的蕭桁，隻不過是我用來掩飾自己懦弱，掩飾自己那害怕麵對現實的內心。
    當我站在畫架前，看著眼前的半成品，毫無欲望。疲倦，漸漸的開始在心底蔓延，我開始疑惑自己，質疑自己，在我同蕭桁糾纏的那些日子裏，是被磨去了勇往直前的鋒芒，還是挖掘出了懦弱不堪的本性？曾經的我，那麼天真的以為，愛隻是自己的事情，同別人無關，可究竟是在什麼時候，我的愛情同別人的生活開始糾纏？
    我如同一個貪婪的小偷，悄悄地在偷走本該屬於別人的一點寵愛同幸福後，開始渴望擁有更多，可當我真正擁有了曾經幻想的愛情，幻想的專注時，又開始害怕，是啊，這些都是我偷來了，誰會把偷來的東西光明正大的拿出來炫耀，在自己的親人麵前，我不敢，我會覺得罪惡；在自己的朋友麵前，我不敢，我會害怕聽見背後的那些不削的議論，害怕看見那些嘲笑的眼光；當然，在原來的主人麵前，我更不敢，會有哪個小偷，會把偷來的東西，攤開，展現在物主麵前？
    而，當我想要退縮，想要把東西還回去的時候，又開始舍不得，蕭桁，已經成為了插在我胸口的一把劍，拔不得，拔了便會有鮮血噴湧而出，生命便無法挽回，卻又不能不拔，不拔又如何治愈傷口？於是，我這個害怕現實，卻又沉迷於幻想的膽小鬼，便在拔與不拔之間徘徊，在疼與眷戀之間猶豫。
    有些時候，人的貪戀會來的十分的莫名其妙，當我努力穩定心神，往調色板上擠顏料的時候，突然開始瘋狂的眷戀，似乎剛剛被蕭桁撫摸過的頭上還留著他的溫度，被他手指輕輕滑過的臉頰還能感受到他指尖微帶薄繭的觸感，肩膀上也還能感受到他扣住時的力度，還有他貼過來的溫度，被風吹到我鼻尖的他的味道。
    那麼留戀，渴望被觸摸，渴望被擁抱，渴望被用力的箍緊。
    在這個小小的，擁擠的空間裏麵，突如其來的渴望讓我煩躁，極端的煩躁，筆在調色盤上用力地盲目地攪拌，視線遊離在現實之外，直到門鎖被再次扭動，我回頭看著哥哥從外邊打開門，看著他晃著手裏的手機，啊，是蕭桁遞給我的那隻手機。
    “這個是我幫你退回去，還是你自己用著？”哥哥就那樣站在門口，抱著手臂，笑嘻嘻的問我，一如平常般自然。
    我愕然，於是又開始不滿，可又不滿些什麼？我是希望他痛快的責罵，還是大力的支持？
    就那樣，兩個人沉默了一會兒，哥哥輕輕的歎了一口氣，進來，關上門。“菲菲，人可以沒有愛情，但不能沒有自在。”
    我看著哥哥，一邊揣摩著他話中的意思，一邊等著他繼續開口。
    哥哥俯身把小沙發上的雜物挪開，一屁股坐下，抬頭看我，“你什麼時候變的這麼磨磨唧唧了？你不就隻有兩個選擇麼？這麼難？”
    我用力的咬了咬下嘴唇，委屈地看著他：“我想要離開，可我忘不了。”是啊，忘不了，忘不了他的眼睛，忘不了他的笑聲，忘不了他的味道，蕭桁，他的一切的一切都那麼深刻，那麼細致的被我的描繪了下來，深深的烙印在腦海、心間。
    “再我看來，愛情呢，不過是調劑生活的一種精神享受，它地存在應該讓人感覺到快樂，感覺到幸福，感覺到滿足，哦，當然還有安全，這樣的愛情才是我們所需要的。”哥哥一邊輕輕拿走我手中的調色盤，一邊淡淡地低訴，
    “如果愛情讓人感覺到痛苦，我們為什麼還要繼續？為什麼還要為之奮鬥？為什麼還要跟自己過不去？沒有人會因為沒有了愛情便活不下去，因為讓我們活下去的東西並不是愛情。比如我們餓了需要吃東西，渴了需要喝水，冷了需要添衣服，是不是我們擁有了愛情便可以不需要這些？當然不是。
    那個男人，我見過幾次，的確不錯，的確有能夠吸引我妹妹的資本，可是，哦，菲菲，你別撅嘴，我不是要反對，可是，你放不開，對不對？如果說你能夠放開，不去在乎別的，輿論、道德、愧疚等等一切的外在因素，隻是去享受你們的愛情，那我是非常支持你們再一起的，因為你會開心，因為你會為他而幸福。可是，你現在呢？患得患失，悲觀，低沉，這樣的你，還是我引以為傲的妹妹麼？我那個活潑開朗，英姿颯爽的妹妹不應該是這樣生活的。
    或者，你可以這樣，先放開一切的包袱，同他約會幾次，如果你能感覺到你是幸福的，開心的，快樂的，那麼你再去想那些活在我們周遭的壓力，是不是你擁有了他便能夠承受的住？再去想，用你的夢想、事業去換取這個男人值不值得？當然，同他在一起你不一定要放棄畫畫這個事業的。
    又或者，你可以回想一下，讓那個男人愛上的你是什麼樣子的？我不相信他愛上的是你現在這個樣子，如果你依然還是這樣的猶豫徘徊，死氣沉沉，你覺得你還能讓他眷戀多久？還是，你也要學那些女人，當他離開的時候也來演一出為情所困，生不如死的悲情劇？還是爛俗的一哭二鬧三上吊？有意思麼？
    如果你需要，你就抓住他，用你的本領守住他，如果你不需要，你就離開他，給他一個痛快的回答，徹徹底底的離開。不要拿著你所謂地愛情去做你懦弱的借口，或者博人同情的理由。可明白？”
    我怔怔的看著哥哥，呆了好一會兒才回過神來：“你不罵我？”
    “我為什麼要罵你？”
    “我以為，那個，他是有婦之夫，隻是提了離婚，還沒離呢。就算離了，他也是個二婚，不是麼？那個，那個，你能接受？”我突然有一種很不現實的感覺。
    “你再為這個而擔心麼？因為這個，所以這麼久以來，都不敢回來同我們商量？向我們訴苦？”哥哥愛憐的看著我，輕輕的拍了拍我的手，“可憐的孩子，以後要牢牢記得，家人永遠都是你最堅固的防禦堡壘，最堅強的後盾。”
    “可是，媽媽還有爸爸一定會反對的，他們那麼愛麵子，那麼希望我能按照他們畫好的指定路線前進。”
    “我想第一個知道那個男人存在的人是媽媽，最後才是我。”說完，哥哥站起來，輕輕地拍了拍我的後腦勺，“小鬼，你不要把所有的人都假想成你的敵人，好了，我回去了，給，手機你拿著，要還還是要用，你自己看著處理吧，你要記得，我一直都為有你這樣地妹妹而感到開心，爸爸媽媽也一直都為你感到驕傲，隻要是你的選擇，不管有多難接受，我們都會去嚐試接受，並且給你支持，而很多時候的反對，也是因為愛你而激烈。還有，早點睡覺，這麼冷的天，白天也能畫的。”
    等我回過神來的時候，哥哥已經離開，我撓了撓被他拍過的後腦勺，依然一片模糊，什麼是愛？再我為愛情而苦惱，難受的時候，是不是遺忘了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