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有任何理由可以讓時間放慢他前進的腳步，似乎隻是一轉眼的時間，冬天便已經入住柏林。媽媽問了我幾次，什麼時候回家，我都支支吾吾的推脫。倒也不是不想回家，隻是，將近半年的時間似乎還不能讓我忘記一個人，蕭桁，他的名字依然深深的盤踞在我的腦海之中。
    人有時候很奇怪，閉上眼睛，我明明已經想不起蕭桁的樣子，他卻會在夢中清清楚楚的出現，有時候提筆在紙上亂塗，卻發現畫出來的依然是蕭桁的眼睛。
    當我靠在窗口看著今年柏林的第一場雪的時，leon突然敲響了我宿舍的門，他幾乎是在我開門的那一瞬間，衝進我的屋子，然後在房內蹦躂了幾下喊道：“好冷啊，小菲。”
    我瞟了他一眼說：“你就不能多穿點？”然後看著他熟門熟路的去給自己倒茶，自從我搬進宿舍後，leon便是這個宿舍的常客，而且他也從來不把自己當做是客人，我不清楚這是文化上的差異，還是他早已不把我當外人看。
    “出來的時候，我沒想到會下雪，咦，小菲，你放的什麼歌？”leon捧著茶杯出來，一臉好奇的看著我問。
    “枉凝眉，好聽麼？”我看著他，淡淡的一笑。
    Leon很認真的聽著曲子，等到聽完的時候才愣愣的說了句：“好聽，可是我聽不懂，小菲，中文真難學。哎，小菲，告訴我是什麼意思麼。”
    “這……”我停下來為難的撓了撓頭發，我曾經一直認為這首曲子說的是寶玉和黛玉之間那纏綿悱惻的愛情，那麼執著，卻又不能在一起的愛情。但某天又在百家講壇上聽聞，這首曲是專門說寶玉，湘雲和妙玉的，因為這個問題，我一直糾結了很久，但看著leon那麼信任的注視著我，我也隻能在心裏微微歎了口氣，模棱兩可的說：“這隻是一首情歌。”
    但leon並不滿足我這麼簡單的回答，睜大他的眼睛，非常期盼的看著我，我隻能揉著眉心，按著字麵意思，蹩腳的用德語磕磕絆絆的解釋給他聽，等我絞盡腦汁把歌詞解釋了一遍之後，卻發現leon依然用他那迷人的雙眼茫然的看著我，我隻能苦笑著自我安慰，這不是我解釋的太糟糕，而是他還太年輕，不懂得什麼是真正的愛情。
    Leon茫然的看著我想了一會，又把歌調回到了《枉凝眉》，重複的放著，仔細的聽，似乎想在歌曲中聽出什麼意境，用來解決他的迷惑。於是陳力那纏綿的悲音便在屋子裏一遍又一遍地環繞開來。
    “一個是閬苑仙葩，一個是美玉無瑕。
    若說沒奇緣，今生偏又遇著他；
    若說有奇緣，如何心事終虛化？
    一個枉自嗟呀，一個空勞牽掛。
    一個是水中月，一個是鏡中花。
    想眼中能有多少淚珠兒，
    怎經得秋流到冬盡，春流到夏！”
    我不清楚，自己是什麼時候喜歡上這首曲的，隻是當我遇上蕭桁的時候，便更加變本加厲的喜歡起來，那曲中的那份悲，那份涼，似乎便是我同蕭桁的寫照，故事還沒有開始便已經看到了結局。
    我曾唱過這首曲兒給蕭桁聽，卻不知道自己想要表達什麼情緒給他，也不看他，隻是一味的把曲兒唱的非常悲涼，我能感受到，蕭桁一直都在看著我，從曲子一開始到結尾，第一次他不回避眾人的目光，也不收斂自己的情緒，就這麼定定的看著我，目光從熱切到哀傷，又從哀傷到瘋狂，我想我是第一次能那麼明了的感受到他目光的變化，但我卻不敢抬頭看他，我想我是在害怕，害怕如同以前一樣，一回頭，他眼中若有若無的那一絲溫柔在我還未望見時便已消失，似乎所有的一切都隻是我自己的幻覺一般從未出現，能看到的隻是那雙永遠波瀾不驚、深不可測的雙眼。
    想起來，那是我留給他的最後一首歌，在我離開他的之前的最後一個晚上。我一直在想，對於我的不辭而別，他會不會生氣，我還一直在想，我飛離地麵前發送給他的那條短信，他會有什麼反映。當我第一次踏上柏林的土地時，豪情萬丈的將手機丟棄，以為這樣便能丟掉過去，可最後的事實證明，我丟棄的僅僅隻是手機而已，卻不是我的心。
    我同leon一起靠在窗邊，沉默不語，我不知道leon是沉靜在這曲中，還是如同我一般默默地細數心裏的那些破事兒。
    “小菲，這曲兒好悲啊，唱的人心裏真不是滋味。”沉默良久以後leon幽幽的開口說道，“但我還是不懂，愛情，為什麼弄得這麼複雜？”
    我挑眉看他，果然還是個孩子，還不明白這個世界上擁有太多的無奈，“你該更加努力的學習中文，等學好後去看看紅樓夢，這個曲兒來自那本書裏，光我給你講講曲兒的意思，你當然不會理解這個曲兒中的意思。我見過幾頁德語翻譯的，但味道總是和原著的差了很多，文化的差異，中國人的那種含蓄，委婉的美，隻有從原著中才能體會的出來。”
    Leon聽我說完以後，認真的點點頭，然後討好的問我晚上想吃什麼，那諂媚的語氣和眼神，一如我們初見時，問我是否願意讓他教我德語時一模一樣。我笑著揉揉他的頭發問：“你想讓我幫你什麼？說吧，今天太冷了，我不想出去。”
    Leon又向我諂媚的一笑：“小菲，你什麼時候回家？你看，你已經放假好些天了，都從秋天到冬天了。”
    我微微一愣，這小子，怎麼關心起這個來了？難不成想借我的宿舍？“怎麼了？你要趕我回家麼？”我拍了下他的腦門，嗔怒道。
    “不是啦，”leon低頭嘿嘿一笑說，“那個，小菲，你回家的時候帶上我好不好？”說完又用他那湛藍的大眼睛，可憐兮兮的望著我。
    “我還沒決定呢，也許不回去了。”我頭痛的皺起眉，回不回家，這個問題已經在我腦海裏鬥爭了許久，“你看，我是一個窮學生，是不是應該留在柏林繼續打工賺錢呢？萬一我回去了，沒錢回來怎麼辦？”
    “沒事沒事，小菲，你看，我昨天查了，下個星期去你家的飛機票可以打折哦，很便宜的，然後我們可以再買個打折的機票回來。再說你也可以去中國打工吖。”leon立馬從口袋裏麵拿出一個小本子，翻開給我看他的記錄。然後如同一個小女孩一般，搖著我的手臂撒嬌，“還有你不是說，春節不是你們那兒最重要的節日麼？家人要在一起團聚的，你怎麼可以不回去呢？”
    我看著眼前耍賴無奈的歎了一口氣：“你想去中國玩，就直說麼，就算我不去，我也可以讓我哥哥來接你啊。”
    “小菲，你真不回去？我媽媽說隻有你回去的話，我才可以去。”leon見我依然沒有答應他的要求，似乎認為撒嬌對我不起作用，便坐直身子，微紅著臉整了整衣服，卻又不死心的繼續發問。
    “為什麼你媽媽不讓你一個人去？到那也有人來接你的。”我好奇的問，這邊的人們一向非常重視孩子的獨立能力，倒是真不明白為什麼他的媽媽不讓他去中國。
    “因為我還沒有成年。”leon輕輕的歎了一口氣，“還有，我媽媽覺得出國對於一個未成年的人來說，路途太過於遙遠，小菲，你到底回不回去？”
    我看著leon一臉期盼的樣子，又想起媽媽幾次打電話來催我回家，突然一個激靈，點點頭說：“好的，既然機票打折的話，我就回去咯。再說，你教我這麼久德語，我怎麼也要好好的回國招待招待你啊。”我微笑的同他說，並且在心裏一遍一遍的告誡自己，這次回去，隻是為了要陪leon去中國玩玩，讓他看看中國的春節時什麼樣子的，並沒有其他別的目的。
    “你個財迷。”leon不知道我心裏的掙紮和煩惱，開心的雀躍起來，大聲嚷嚷，“那我回家和我媽媽說去，小菲，你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