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後的日子，真像杜筱鬱說的，還是一樣地過，倒也平靜，就這麼靜靜地流淌著，起碼看起來是平靜的。
    “小姐，你說，你說那梁家少爺什麼時候能回來啊？”小雁從外麵跑進來，見小姐已經醒了，忙上前服侍，邊拿衣服邊說。
    杜筱鬱笑道：“你這傻丫頭，怎麼突然問起這事了？”小雁委屈道：“不是我突然問起，是外麵的人都在說……”小雁掩了口，吞吞吐吐地不肯再說。
    杜筱鬱心下明白逃婚這麼大的事怎能逃過議論。好心的為杜家不平說：“這場婚姻結又結不了，梁杜兩家又都是場麵上的人家，退又不能退。可憐了杜家好好的姑娘，生生被擱在了家裏，什麼年月是個頭啊……”另有一起嫉富的說：“杜家為巴結權勢，活該落得個養一輩子老姑娘下場。”還有些閑來無事的編了順口溜拿來做茶餘飯後的談資，說什麼：“杜家門笑死個人兒，披紅掛彩迎真神兒，守了半年不見影兒，佳人空房愁斷魂兒。”一時間怎麼說的都有，半多年依舊沸沸揚揚。
    杜筱鬱接過衣服，看著小雁委屈模樣，說道：“往後再聽見什麼隻當沒聽見，你也不要分證……”小雁到底年紀小，隻一門心思地心疼小姐，急道：“小姐，這可怎麼好，舌頭底下壓死人啊！”杜筱鬱一笑，問道：“你一早晨跑出去做什麼？”小雁一拍腦袋，說道：“看我隻顧著生氣了，我是特意出去拿信的。”說著從袖子裏果真拿出一個信封。杜筱鬱說道：“虧了你還是特意去拿的，還耽誤到這會兒才想起來。”嘴上說著，手裏急急拆信，不用說信是從日本寄來的。
    “鬱兒：
    我一切都好，不用掛念。半年學習，受益匪淺。雖是官費但花費頗高，已向學校申請提前一年完成學業，故無暇其它，回信略遲勿怪，所幸相會有期。
    ……
    春纖日日思念於你，百般央我帶好。
    筆不前馳，珍重。
    文澤”
    隻一頁紙，杜筱鬱讀了一遍又一遍，每個字都銘記於心。一時喜，一時怨，一時憂，一時愁。喜的是於文澤提前一年回來；怨的是好不容易通一次信就寫這麼幾個字；憂的是提前一年完成學業不知他如何燈下苦讀；愁的是字裏行間他依舊未知詳情，春纖不知如何安慰，他仍然一顆癡心。
    其實，於文澤在日本並非全如信中所寫樣樣都好。由於國內政局已經開始動蕩不安、經濟凋敝，但所提供的官費資助數額有限，難以滿足實際需要。再加上多春纖一個人的開銷，兩人又不好向杜家開口。而杜家以為官費留學自不必擔心學費問題，當初給的錢隻夠兩個人的生活費。兩個人常常麵臨經濟拮據的困境。為了供於文澤完成學業，春纖到工廠做工。在日本很少有女人出來工作，因此春纖常遭鄙夷欺負，回來又不肯對於文澤說，怕分他的心。隻說，自己一個人在家無聊，出去做點事免得人變傻了。於文澤雖心下不安，倒也不大追究。多虧了春纖，不然於文澤半工半讀斷斷不能提前完成學業。
    兩個人的身份也造成了不小的困擾，名為主仆，但說了容易別人怎麼理解就難以掌握了。常常有人善意惡意地打趣於文澤，說他是“攜妻留學，好不快意”。為此於文澤著實惱火，春纖心下明白從此盡量避免和他同時出入，躲躲閃閃慢慢淡出人們的視線。對杜家與梁家的婚事，春纖絞盡腦汁替杜筱鬱圓場，隻對於文澤說：“小姐自有辦法脫身，但現在還不能對你說。”於文澤自是不甘心，春纖被逼急了就哭道：“小姐如何對你，你果真不知道？她何時騙過你，更別說這麼大的事，她能拿兩個人的幸福開玩笑嗎？你若再疑她，真是辜負了她一片癡心。”其實，春纖了解杜筱鬱沒有走就是回去麵對一切的，這時候怕已經無法挽回了，隻暗自焦心，隻求穩住於文澤讓他安心完成學業，也不負小姐往日帶自己的情分。所幸於文澤寫與小姐鴻雁傳書，聽於文澤話裏話外小姐並未出嫁，心下疑惑但不敢問也不能問，隻日日祈禱有情人終成眷屬。
    無人的時候，春纖默默流淚，為杜筱鬱，為於文澤，小小的縫隙間也為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