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相見已是物是人非時，隔著萬千素色，潘二少已是愣愣站了許久。這情境就像是第一次在倚柳軒聽見尚月撫琴，那指尖撥動的是何他聽不見，他隻能記下那一張溫潤若水的容顏，低垂眉眼，不言苟笑，冷淡似是拒人千裏，日子久了，才能品得那冷淡裏的溫柔、隱忍以及包容，日久彌新，曆久彌醇。
    而唯一不同的，是在尚月抬眼看他的那一瞬間，他看見了尚月瞳中的自己。於是，那省下的話便可淡的如同白水，那省下的些話便可自此心照不宣。
    適時，潘園。
    “小離。”
    “怎麼又是你？”蘇離看著一身風塵仆仆的閔晟睿，語句雖是不變，語調卻是沒從前那般生硬了。再看一眼，蘇陌居然也是跟來了，氣勢當下又不由軟了幾分。
    “小離，跟伯父回睿王府吧，這裏……”
    “我知道你想說什麼。”蘇離打斷他，看他那布著血絲的眼睛顯然是一宿沒合眼，心下一緊，故意道：“聽雲錦說，那小子早上外出買什麼物什，現在這裏也沒什麼好招待你們的。”
    閔晟睿看他，那神色就仿佛是在看當年的自己，“小離，其實你自己明白，再怎麼逃避，你也逃避不了我是你父親，睿王府是你家這個事實。”
    “我不指望你能理解我，我隻希望，如果有一天……那麼，在九泉之下的我還能看見你在這裏喝茶聊天……”
    蘇離一時語噎，隻得避過他的目光，道：“潘園這裏還很安全。”
    “如果安全，尚月的父母就不會病的快要不行了。”
    “你調查我！”
    “這不是一個兒子應該對父親用的語氣。小離，我對你，似乎還犯不上。”
    “小離，伯父他也是關心你。”蘇陌開口幫腔，不料卻見蘇離表情急轉之下，臉刷的一下子變成蒼白----
    “潘文安，你果然……”蘇離冷冷看著蘇陌身後的人，眼看著潘二少親昵牽著尚月，尚月雖一臉如從前的任得他，可唇角卻是微微上翹。蘇離看罷不禁妒火中燒，不做多想便是揚手想打下去，倒是尚月一個旋身，眼疾手快捉住他的，淡淡道：“大少爺頭七剛過，還請蘇公子手下留情。”
    “蘇離，我……”潘二少上前扯他袖子，很快又被他用力甩開。
    看罷潘二少那一副無限委屈的模樣，蘇離此刻隻覺心若刀割：“潘文安，這就是你對我的交代麼？嗬，就算你想起一切，也還不是一樣改變不了任何？”
    “潘文安，別讓我討厭你！”蘇離看他，看的臉上都失了血色，冷冷勾了唇，摔門而去。
    “小離！”
    閔晟睿對著那背影叫一聲也跟著追出去，剩下沒脾氣的蘇陌驟然變了顏色，朝潘二少上前幾步，目色如鉤：“你果然如我想的令人失望，放心，我不會再把小離交給你。”
    潘二少不顧得他的言語，隻盯著蘇離的身影很快消逝在門邊，心裏卻是如空了一塊的難受。
    等蘇陌在一走，便就隻剩下他、尚月、雲錦和對麵小屋中尚月的父母五人。
    “文安。”尚月走上前拍拍他的肩，笑意中無疑有些艱澀的味道：“其實蘇公子越是這樣，就越表示他在乎你。”
    “月月……”潘文安看他，“你不怪我？”
    “別想太多了。”尚月輕籲一口氣，指尖按上他眉間的褶皺：“我會心疼。”
    “月……”潘文安叫一聲，忽而用力抱緊他。這樣溫柔的你，如何能讓我不動心？
    “他們，你不想見上一見麼？”潘二少拉著尚月走到他曾經住過的房間，亦是尚月父母現在的房間前，頓住。“當年的事，我都知道了。”
    “嗬，他們以前就愛這樣，逢人就說。”尚月勾唇，“不過我也沒有怪過他們。”
    “月，我不明白，在這個世上是真沒什麼能讓你動情的嗎？”潘二少牽住他的手，細細摩挲：“那些日子，為什麼不來找我？”
    “我以為你不會問。”尚月扣住他的拇指：“或者留住不問。”
    “難不成不會是因為蘇離？”潘二少試探性的看他一眼，那溫潤的眸子中是有微微的閃爍，如此潘二少便是忍不住的心跳加速：“你……吃醋？”
    “……是。”
    是歡喜，潘二少怎能不歡喜，而這一句是，其實或已是尚月的極致。
    以前，我總以為相聚的時間可以很長很長。卻不想，原來有些時光究竟是再回不來的了。尚月回想著，轉身走進了那間熟悉的空屋。
    劉大夫說，潘二少的病應該是照顧他父母那段時間染下的，隻是發的晚，前期特征也不同於常人的明顯。雲錦說，有些話她二表哥是打死都不會說的，而每每照顧他們也都是趁著自己不住，偷偷摸摸的進房端茶送藥，這一切都還得小心避開蘇離。蘇離說，潘文安你欠我的債還沒有還，要是敢就這麼走掉，隻要你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