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後來日子便很快到了舊曆的除夕，這一天，家家戶戶門前皆是張燈結彩、鞭炮連連，街頭巷陌無不洋溢著新年的氣息。本應是一年中最熱鬧的時日，蘇離卻選擇了在清晨匆匆離開。這一路走的匆忙，甚至沒趕上同潘二少打一聲招呼，而一行離開的自然少不了他的表兄蘇陌。隻混混沌沌的潘二少三竿睡醒，見得幾案前留下的信箋，方才有所覺悟。
    隨意抓過件衣裳，便是急急牽上閔小侯某月某日故意整蠱他留於院內的小瘦驢，沿著白郅河一路向南狂奔去，想昨日一夜旖旎，更是讓鮮少駕馭的潘二少叫苦不迭，再扭頭瞧一眼這屁顛屁顛晃個不消停的小驢屁股，跑不快不說，還有事沒事給他些意外驚喜，就差沒把他這小命折騰幹淨囉。
    潘二少有一句沒一句的狠狠罵著，琢磨著再見蘇離時應用何種手段把他連皮帶肉生吞活剝了，對，就連渣滓都不要剩！
    他憤恨念叨著，忽見眼前一麵素藍旗幟紮眼，連忙勒緊小瘦驢停住，待再看一眼時，小瘦驢顯然被那忽然出現的四匹毛色鮮亮的高頭大馬驚的不輕，幾乎有扭頭就要跑開架勢，然而潘二少“馭驢有方”，於短短須彌的時刻內竟讓它停了下來，可很不幸的是他也被小瘦驢冷漠的踢下了驢身，繼而很不雅的摔了個狗吃屎。
    “文安你……”當蘇離從馬車裏走出居高臨下的看見這樣一副模樣的潘二少時，臉上表情居然不是哭笑不得，而是急急將他扶起，繼而問了句很破天荒的話，“你是決定了要跟我走了嗎？”
    “蘇離你混蛋！”潘二少重重推開他，揉起難受的屁股狠狠跺了跺腳。蘇離半倚馬車半認真的打量他一番，隨即挑唇半笑開：“你這樣追來，是不舍得我？”
    “屁話！誰不舍得你！”潘二少眨巴眨巴漂亮的雙眼皮，瞪大了，又窸窸窣窣在懷裏掏了半天，扔出一張早已揉成稀爛的紙頁砸在蘇離腳邊，嚷道：“你這算是個什麼意思！”
    “這還能算是個什麼意思？”蘇離彎腰拾起彈了彈上麵的灰，再看一眼潘二少，笑的很是別有一番風味。又道：“我當你不會有何反應，沒想到……”
    潘二少唾一口，上去揪住蘇離的衣領，堪堪就要將他拎起，想了半刻又鬆手，憤恨別過臉，小聲罵一句：“無恥！”
    “二少爺倒是說說看，我蘇離怎麼個無恥法了？”蘇離捉住潘二少的手，按在自己的左邊心口，魅笑道：“可是這裏無恥？”
    “你！”潘二少避過他的眼神，耳根子紅的很是厲害，可嘴上偏偏不鬆口：“愛走不走，最好永遠都別回來！”
    “二少爺您大人不記小人過，原諒小的這一回都不成麼？”蘇離湊近他紅紅的耳垂細瞧一眼，委實產生了某種想要一口咬下去的衝動。
    “蘇離你這個天煞的妖物！”潘二少睜大眼瞪著，不怎麼白皙的肌膚不知因吹襲的寒風亦或是某人恬不知恥的挑逗而透出兩片好看的紅澤。正月裏的太陽懶散將其暈開，落進蘇離深棕色的瞳仁裏。
    蘇離看罷恍然有些出了神，伸出手撫了撫他淩亂的發絲，忽而用力將之帶入自己懷中。也顧不得行人錯愕的目光，隻就著那個熟悉的氣息喃喃：“這倒是個不錯的形容。”
    “等我回來。”他將潘二少的腰摟的很緊，很緊。
    蘇離走的那天，潘二少看著那襲寶藍色的暗紋寬袖就著風擺起，突然就有一種莫名的難受，而記憶中的那一擁，也許便是另一個黎明……
    “哊，文安少爺居然還曉得回來？嘖，難得……”隻聽一聲清脆的落子，穩穩落在棋盤上。閔照影頗有些意味深長的瞧他一眼，隨手拿出折扇在手心點了點。
    “月月我……”潘二少看著一旁那張溫潤如水的臉，心中不禁升騰起某種深刻的負罪感。
    “二少爺是累了吧？”尚月打斷他欲往下說去的言辭，“今晨蘇家家仆前來府上，說是家裏頭出了些事……”
    “呃……”該死，潘二少暗罵一聲，剛才自己隻顧生氣竟將這重要的事給忘了。
    “今兒個可是除夕，二少爺不是打算這麼個……這麼個模樣出現在你家哥哥麵前罷？”閔照影提醒道。
    “我……我去換就是！”潘二少自知理虧，卻又想不出如何來逞這一時口舌之快，隻眼神不知怎的就飄到了尚月一臉好似沒事發生的臉上，這便當真是那百種滋味了。複而又見尚月那番對閔照影笑的不露聲色，更覺一陣陣的心悸。
    “月月，你同我一起去。”他終於說出口，卻不知為何仍不覺有絲毫的輕鬆。
    “你們的家宴，我還是不去的好。”尚月彎腰收拾棋盤上的殘局，語調一如往常的疏淡。
    “怎麼，尚月還是不考慮稍微習慣一下麼？”閔照影挑唇而笑，“再者說這大過年的，你也該開心些不是？”
    “照影說的對，月月啊，你就一起來嘛！”潘二少一顛一簸的走來扯他的衣袖，“跟我回潘園，我保證……”
    “好，”尚月頓住身形，潘二少望著那張素顏卻是再看不出任何悲喜，隻聽尚月繼續又道：“我答應你便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