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叔你是醉了。”
     “我想也是。”晟睿的唇邊浮現出一絲寂寥。
     “我還以為你能同當年一般氣定神閑。”有醇厚而低磁的聲音生生折入，驚的閔照影同晟睿俱是抬眼一望。
     醉眼朦朧的晟睿眼見著忽而推門而入的方子艾，當下醉酒便是醒了一半，這個明明滅滅的景象仿佛一直在腦海中盤踞了很多年，可每每伸出手，卻總撲了空。所以，當他真正再一次看見仿佛依舊如同二十年前遇見自己的那個人時，他隻能慢慢垂下手，接著很是黯然的對空空如也的酒杯顧自喃喃：“都這麼多年過去了，你還是不肯來見我。”
     很多事，這心裏頭明白不明白的，過了這麼多年，其實又能怎麼樣呢？除了聽之任之，似乎再是找不到更好的辦法。
    他故意將酒杯撥弄的吱吱響，也故意不看對麵站著的隱隱有些麵色發青的男人，隻沉下嗓子便一旁的閔照影道：“照影，去給王叔拿些酒來。”
     這方閔照影心中自是再清明不過，起身挑笑著瞧方子艾一眼，嘖……當真是保養的好，完全看不出已經三十出了頭，看這模樣的細皮嫩肉，想來是王叔中意的類型？他拎起酒盅，沒多想便是順手帶上門，微微展開顏。
    
     “睿王爺，像你這樣爛醉在我倚柳軒裏，傳出去怕是不大好罷？”方子艾尋了落處坐下，聽那調子，仿佛不過是哪出戲裏同那些些個無關緊要人作的對白。
     晟睿心中一緊，麵上那表情自是再哀怨不過，“當年你可不是這麼叫我。”遂然握緊那人的袖，生怕這一眨眼，人影便是無了。
     “王爺也曉得那是當年。”方子艾也懶掙脫，隻這麼淡淡一笑，便是澆的晟睿頓覺涼透五髒六腑。隻得轉了話題，道：“那孩子的性子，委實和你有幾分像，難怪你要留他。”至於到底指哪個，他也不明說出口，這麼幾分故意的留空，便是平白讓人多了念想，想是那些個我原一直在關切你的話究竟是不提也罷。
     可那人終究是不領情的，麵上的陰晴雖諱莫難辨，可到嘴邊的話皮子仍舊歸為平淡：“難不成在這倚柳軒，我收留個把人，還要迢迢千裏派個人去詢問王爺意見？”
     “子艾，你明知我不是這個意思。”這個人，怎的還同從前一般固執？一股微妙募得從晟睿心底油然而起，仿佛隻有……他使勁抿了抿唇，一時有些語噎。
     “小離他……這些年辛苦你了。”
     “怎敢勞煩王爺說辛苦，再者，他可是我表妹的親兒子，我護他還來不及，又怎會辛苦？”方子艾冷哼一聲，眼梢流轉間有那麼一絲難以察覺的譏誚。
    “你怎還是這樣，連罵個人，都要拐彎抹角。”晟睿歎一句，苦笑開，“當年的事，你是在怨我。”
     “當年的事，我早不記得了。”
     晟睿闔眼，仿佛一切又回到了十九年前，那些曾經離經叛道的日子。當年橋邊的驚鴻一瞥，便成了生生世世也忘不了的惦念。可現而今他隻能看著那雙早已不複清澈的眼睛說，“子艾，怎麼樣你都該信我一次。”
     方子艾看著那眸中映出的萬千夭夭桃樹，心道當年你也是這般嗬，倏爾緊了袖，調子依舊那副的不冷不熱：“當年我就已說過，如果我們能走到這裏，那麼我們也隻能走到這裏。如今，我還是這個選擇。”複而又加一句，“人這一顆心總經不得來回踐踏。”
    晟睿堪側過臉，心中猛然湧起一股苦澀：有些人的驕傲是明眼裏看的出來的，可有些人的驕傲卻是骨子裏透出來的。
     “你終究還是不信我……也罷，也罷。”
    
    
     月坊，停雲水榭。
     蘇離牢牢困住懷中掙紮不已潘二少，對一臉挑釁看著自己的蘇陌不發一言。倒是一旁樂一副看好戲模樣的閔照影，彎了鳳目故意掬一捧粉白米粒兒在那悠哉哉喂他的魚。
     “小離，姑母最近很是掛念你。”蘇陌的笑容很淡，如同他月白色的衣衫一樣淡。可即便他是在笑，身邊的人也無不感到那周身散發的寒意。
     “晚些日子我自然會回去。”蘇離看他一眼，很快又將目光收回到潘二少尚不靈活的右腿上，小心揉了揉，眉眼中盡是關切。潘二少很快便紅起臉，用一副就要罵娘的目光狠狠瞪著蘇離，隻蘇離究竟是裝滿不在乎一笑，揚起臉，對蘇陌就道：“你也看見了，他從來不隻是我小時候一個念想。”
    話說到這，蘇離頓覺懷中那人身子一顫，便是軟下來，不動彈了。以至於很久以後潘二少在回憶起蘇離時，總會不禁流露這番言語：這情話聽得多，便也膩味了。可難得有人同蘇離一般待我真心，所以不論感激與否，我都定然不會負了這份情。隻當時，潘二少聽罷蘇離這話顯然還是很鬧心的，畢竟打心眼說來，對蘇離，他不過僅僅是存在某種意義上的半推半就而已。
    “沒關係，我可以等，也不在乎等。”蘇陌唇線一牽，露出一個極為應景的笑容。瞧罷蘇離心間猛然一顫，便慌忙閉了眼……
    北邙山，十裏桃林。
    “小離你還在等那個弟弟麼？”少年時代的蘇陌和現在一樣，有一張好看而略顯稚氣的臉。
    “老子的事要你管？”小蘇離拍拍褲腿起身狠狠瞪他一眼。
    “我聽爹爹說，他們是去了很遠很遠的地方，不會再回來了，小離你……”
    “誰說他是我弟弟，他是我……算了，說了你也不懂！愣頭青！”
    “小離，我會照顧你的！”身後的少年將他環腰抱住，腦袋支進他的頸窩裏。
    “一邊去！大男人也不害臊！”蘇離推開他，一顆心撲通撲通跳的厲害。
    ……
    蘇陌說：小離，別這樣。你這樣，我會心疼。
    蘇陌說：小離，你是我這輩子的劫，可我卻不是你的。
    蘇陌說：小離，就算我這輩子栽在你手裏，也是沒有什麼所謂的。因為我喜歡你，所以再多的苦難，都會變得無所畏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