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再也看不見身後火光的位置，艾方自茫然停住了腳步。
    現在，怎麼辦？漠輕寒還病著，燕雷卻又出了事……身邊連個可商量的人都沒有……
    艾忽地冷冷地笑了。現在，我不是有了力量了麼？殺死其他人也好，掠奪其他人也好，哪怕自己的存活是建立在其他人的血肉犧牲上也不用在乎，對不對？這個世界本就是如此啊……已成為惡魔的自己可千萬莫要忘記……
    下意識地，艾握緊了右手裏那把樣式奇古的短匕，匕身連柄長不過七寸，通體閃著淡青色的森森寒芒，匕身一尺內似乎有著一篷蒙蒙霧氣相籠。略一揮動，便在月下切出一道冷芒……
    “艾！”驚惶地叫聲喚醒了對著寒月冷冷而笑的少女，轉過頭，她看定匆匆奔過來的劉小丫，問：“怎麼了？”
    難道是漠輕寒已經……艾心頭一緊，手指握緊，不再去想這個可能性。
    “不見了……”劉小丫喘息未定，卻已哭了出來，“漠輕寒……她……不見了……”
    “怎麼會不見的？”一把扯住劉小丫的前襟將她揪過來，艾的聲音已在發抖，“她明明已連睜開眼睛說話的力氣都沒有了，怎麼可能會突然不見？——我不是讓你好好照顧著她嗎？”
    “我也不知道……我隻是稍稍打了個盹……”劉小丫嚅囁著回答，她心虛地低著頭不敢看艾的眼睛，“真地隻有一小會兒工夫……你好長時間都不回來……那裏又好冷……”
    “啪！”臉頰一熱，隨即火辣辣地脹痛起來，卻是被狂怒的艾狠狠甩了一耳光。喉間一緊，是艾隱隱泛出紅光的右手已扼住了她的脖子，“我說過，如果她出了事，我會殺了你的……”
    劉小丫漸覺呼吸困難，而喉間那隻手卻無論如何也掰不開，艾鮮血般的眼瞳中寫滿了殺意與冷酷。“小七……哥哥……”她掙紮著斷斷續續叫出了這個名字。艾神色一滯，眼中殺氣卻終於淡了下來，甩手將劉小丫扔到一邊後，她頭也不回也向漠輕寒失蹤的地點走去。
    *****
    廢金礦裏一切如常。
    地上的積塵依舊是那麼厚。竟看不出任何可疑的蛛絲馬跡。那名神色間總是淡漠的少女，竟如人間蒸發一般，無聲無息間便在劉小丫麵前消失得無影無蹤。
    這樣的事情，已經不是第一次了！艾立刻想起了去年冬末自己和漠輕寒從被毀掉的桃花源歸來後想喚醒被燕先生點了穴道的同伴時，卻愕然發現本應沉睡在鬆樹枝丫上的少年們竟全部不見了！周圍看不到任何掙紮或打鬥的痕跡，薄薄鋪了一層雪花的地麵上，竟連半雙可疑的足跡都找不到……便與此時眼前的情形一模一樣！
    艾寒著臉，眸中的光更冷了。
    難道說在我們身後，真地有一個名為命運的家夥在控製著一切？在我們做每一件事情、下每一個決定時，身後都有一隻無形的眼睛在窺視？若果然如此，那它的目的是什麼？是想控製我們的一舉一動？還是純粹以見我們的痛苦悲傷為樂？
    “嗬……”艾冷笑一聲，右手斜揮，紅芒閃處，支撐著礦洞天花板與牆壁的木頭柱子在“喀嚓”幾聲輕響後已全部顫抖著倒了下來，刹時間煙塵滿天。
    ——如果真是這樣的話，那我就活給你看看吧！
    且看是你先讓我屈服，還是我最終將你一把揪住扯得粉碎，然後踩在腳底……就讓這個所謂的“命運”見鬼去吧……嗬嗬……嗬嗬嗬……
    轉過身，再不理會背後因自己而造成的廢墟情況如何，艾帶著冷笑慢慢向黑金城城主大人府邸所在地行去。
    目光在掃過某處時忽地微微一滯，隨即卻已移開，依舊是淡漠冰冷如昔。艾的腳步絲毫也未慢下來。
    她身後視線所及之處，眼眶依舊通紅的劉小丫目中蘊淚，卻撫著臉上的鮮明掌印沉默而堅定地跟了上來。
    *****
    一腳踹開城主府那兩扇包金鑲銅的黑漆大門，艾以為會有一大群護衛馬上圍過來。
    可事實上，在棗木的門板“轟隆”一聲重重砸上地麵後半晌，這幢寬大的宅子裏依舊安靜得詭異。——連半個出來詢問艾來意的人都沒有。
    奇怪……明明記得以前在門後的耳房裏隨時都會候著至少兩個以上輪值的門房的……
    艾擰著眉，順著回廊繼續往後走，心中卻已多了幾分警惕——她敏銳地嗅出了空氣中彌漫著某種名為“危險”的氣息。
    走過一個轉角，卻見迎麵一個人影正揮刀砍來，艾右手“噬”輕抬，那人已身首分離，可頭顱落地時卻發出“吭鏘”的清脆撞擊聲，頸上也沒有半滴血流下來。定晴看時，方發現那人影竟是個冰雕，周身瑩白剔透，隻是手耳口鼻，衣飾舉動，無不栩栩如生。再看得仔細些，便發覺那“冰雕”頸上斷掉的位置上喉骨血管紅白夾雜，清晰到可怖，這才恍然明悟這“冰雕”竟是由真人凍結而成的，可能因為溫度降得太快，那人尚未來得及反應時一切便已全部凍住，心跳、血流、呼吸……揮刀的手，邁出一半的步子……甚至於連揮刀欲斬時臉上猙獰的神情也被原封不動地凝固下來，這才讓艾乍看之下以為是偷襲的活人。
    環目四顧，眼前這間裝飾華美的花廳裏類似的活人冰雕至少有二十具，大多都保持著毫不知情時的凶惡模樣，姿勢也是各異。間中有兩三個滿臉驚駭欲絕神色的位置離房門最近，顯是發現事情有異而打算逃走，結果最後還是死在了此地……艾縱是見識過地底石室內血蛟與怪屍的詭異恐怖，也早已不將生死如何放在心上，但在這麼一群怪異屍體裏呆得久了，心中也不禁有些發毛。
    “砰——”
    “啊呀——”身後突然傳來物體倒地的碎裂聲，接著便是熟悉的驚呼，卻是跟在身後的劉小丫不小心撞倒了一具屍體，並在上麵踩了一腳。本以為它們隻是較罕見的裝飾性雕像的少女眼見那“冰雕”清脆斷裂開來，紅肉白骨，其中一截斷掉的手指正在她腳下踩著……劉小丫觸電般地縮回腳，卻足下一滑摔在地上，手指剛好壓住那具冰屍的臉部，她忍不住驚叫起來。
    艾眉頭擰得更緊了，卻終於還是走過去將她一把拉起，“跟著我。”
    劉小丫眼前一亮，擦擦眼中又湧出來的淚水，她拽住艾的衣袖，緊緊跟在她身後再不願放手。艾皺著眉一把掙開，可瞥見劉小丫眼中又湧出來的淚水時，腳步還是略略放慢了些。
    冰冷的空氣夾著雪花在艾走下花廳的石階後迎麵撲來。揮開遮擋視線的雪片，她們發現腳下的石徑上已滿是積雪，原本遍植各類奇花異草的庭園，此時已變成了銀白的冰雪世界。而在這個世界遠遠的彼端，正立著一個全身雪白的人影。
    沒有風，他的衣袂卻依舊飄揚，仿佛以他為圓心，風與雪四處散播，在半徑幾達數十丈的範圍內，雪花如鵝毛般自行在半空凝結成形，然後緩緩落下。
    他一個人，便似已創出了一個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