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嬰兒似覺得有趣，咯咯地揮著手笑了起來。他的父母卻憂心如焚，半點也笑不出。
    杏姐一聲驚呼，卻始終追不上艾，惶急慌亂中腳下一滑，重重摔到了地上。“杏兒！”柯謝一驚，就待衝過來扶起她，卻在艾瞪過來的冰寒視線中動彈不得。
    “對不起……對不起……艾……”揪著艾的衣角，杏姐滿身泥水地跪坐在地，“我對不起你們三個……可是，我們實在是沒有辦法啊……三天前，城主府裏的人，不知從哪裏查到我們家多了個來曆不明的嬰兒，便一定要我們獻出去……我們不願意，拚命的藏，可昨天他們卻搶走了誠兒來威脅我們……”
    “所以你們就把燕雷獻了出去，換回了你們家孩子的性命，對不對？”艾冷冷地接口，“那你們有沒有想過，被你們送走的燕雷將會怎麼樣？”
    “對不起……對不起……”杏姐捂著臉隻是痛哭，再說不出一句辯解的話。
    想起自己與漠輕寒的遭遇，艾幾乎可以預料到燕雷的命運。他還隻有幾個月大……他還那麼小……
    仇恨與憎惡如野草般在艾心頭無邊蔓延侵蝕，“既然你們為了這個孩子拋棄了燕雷，眼睜睜將他送入絕地，那現在我便要在我們眼前殺你們的心肝寶貝，讓你們一輩子都記得這種失去一切卻無能為力的痛苦！”她抬臂就待將手中繈褓狠狠扔下來，後心卻突然覺得一痛，慢慢回頭，便看見杏姐握著匕首柄，正滿臉淚水的看著自己，她身後兩步，柯謝正握著短刀虎視眈眈。
    “對不起……對不起……艾……可是……可是我是一個母親啊，誠兒就是我的命……”杏姐哽咽的聲音裏，四寸長的刃身被慢慢拔出，豔如朱砂的鮮血立刻染紅了她握刀的十指。
    終於，還是選擇了背叛這條路麼？就像我以前記憶中的那些人那樣……
    所謂的善良，真是一種無比奢侈的事情，一旦真正麵對殘忍的現實時，便脆弱到如此的不堪一擊啊……嗬嗬……
    所以自己真是蠢啊，明明已下定決心，為何總是將希望一次次寄托在令人絕望的人類本性上？
    看著眼前曾經熟悉的人影，艾鮮紅的雙瞳無聲地冷笑起來。
    “原來如此……那麼就把你的命給我吧！”澀啞的聲音冰寒刺骨，杏姐隻覺得呼吸一窒，一隻冰冷的手已緊緊扼住了她的喉嚨，“咯”一聲輕響後，她的頸骨呈一個古怪的角度慢慢垂下，手指也慢慢從刀柄上滑了下來，視野中最後映入的畫麵是艾探出的手臂後那雙滿溢著殺意與絕望的眼睛。
    “杏兒——”柯謝肝膽欲裂，狂呼一聲揮著短刀不要命地撲了上來。眼前一花卻已撲了一空，耳邊艾低低的聲音冰冷澈骨，“不自量力！”然後他便覺得心髒猛地一痛，茫然低頭看時才發現，手中短刀竟不知怎地被折了回來，齊柄沒入了他的心口。
    “……”徒勞地掩著胸口的傷勢，柯謝一跤軟倒，正定定看著自己滿是鮮血的雙手時，耳際那少女嘶啞的聲音卻一字字清楚地傳了過來：“你放心，我馬上會讓你們一家三口團聚的……決不會落下一個……”漸漸模糊的視線裏那少女冰冷的麵容竟是如此狠厲可怖。
    “你……你這個惡魔——”已瀕死的男子不知哪裏來的力氣，一把拔出插在心口的短刀便狂吼著撲過來朝艾當頭劈下。艾神色不動，隻冷冷看著那滴血的刀鋒劃下來的軌跡。刀勢卻在離她頭頂隻有半寸的地方停住，然後“鐺啷”一聲摔落在地。柯謝口中鮮血狂噴，整個直直倒下，竟是已死了。
    “……”艾伸手將仍有一半刃身紮進自己後心的短匕緩緩拔了出來，如眼瞳般鮮紅的血湧出，傾刻已沾濕了背上的衣裳，她卻毫不在意。隨手將匕首扔在地上，她覺得眼前有些發黑，身體晃了晃卻還是撐住了。
    不遠處傾倒的火苗已順著流在地麵上的暗色油漬爬上了鄰近的木柵欄——前些天未下雨的時候，它已被曬得相當幹燥，何況，現在還有夜風的幫助。
    火勢很快蔓延開來。
    艾卻隻是低著頭看著手中的孩子。他還不知道他的父母剛剛已雙雙死在艾的手中，他還太小……
    所以，他隻是“咯咯”地快樂笑著，盯著艾鮮紅的眼瞳，探出手來讓艾抱……
    殺了他麼？艾的手一緊，斬草除根曆來是以絕後患的最好辦法。
    艾幾乎立刻將手裏的孩子丟到了火中。
    可就在她伸手欲拋的那一瞬間，她想起了燕雷……這個孩子，豈不是與當日的燕雷一模一樣？
    額心深處的某個地方痛得厲害，仿佛有個無形的聲音一直在催促她：快快，殺了你手上的這個小小生物！去品嚐收割生命與鮮血時的那種甜美滋味吧……
    艾悶哼一聲捧住了腦袋，血瞳中紅芒已大盛。
    本在丹田某處灼熱絞痛的珠狀物此時卻分化出數十條無形觸手，遍及全身每一寸。中有三條便盤旋繞上了眉心處，清涼與溫和的氣流湧動，純銀與淡金的內息已因它們的到來而自發活躍……漸漸地，五股氣息合而為一，一起將那蠢蠢欲動的紅芒再度安撫下來。
    ……
    緩緩地，艾將手收了回來。
    正在這時，卻有一物重重砸在她臉上，一愕之下手立刻鬆了，孩子已摔落在地。看那落在她臂彎上的飛來物時，卻是個已散開些許的沉沉油紙包，一股濃重的藥材氣味從裏麵透出來。
    “你這個妖孽！”激憤尖銳的怒斥，果然，是古老大夫的聲音。
    抬起頭，便看見那須發皆白的老大夫已抱起了孩子，正指著自己戟指大喝：“柯氏夫妻有什麼對不起你的？你竟狠毒到將他們夫婦兩人全都殺死！甚至於連這麼小的孩子都不放過？”
    艾目光一寒，右手紅芒閃爍，就待一掌將這兩人都殺了。可心中卻閃過自己一行三人來到此地後老大夫處處照顧的畫麵……還有無數幕，自己逗得杏姐的孩兒咯咯而笑的舊事……小小的嬰孩，有著藕節般的小胳膊，身上總帶著淡淡的奶香……當初自己病倒在床，幫忙熬藥的可也是杏姐……
    “是啊……她們有什麼對不起我？”艾心中莫明一酸，喃喃重複著古老先生的指責，凝於右手的氣芒卻終於沒有揮出去。有鮮紅的淚水自鮮紅的眼瞳中緩緩流下，竟如她心頭滴下的血。
    再不看那兩人一眼，艾已帶著滿身的傷痛一瘸一拐地走向了她來時的路。她的白衣上滿是血漬，她的脊背依舊挺得筆直，月光下，她的身影瘦弱而孤寂。
    “殺人償命！我已老了，沒辦法再拿刀拿劍，但你殺了這孩子的父母，此仇不共戴天！將來他長大後，我一定會讓他來找你報這個仇的！”身後，老大夫憤怒的誓言在冰冷的空氣中清晰無比。
    艾卻始終，沒有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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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按：前兩天好像有一天漏發了……當時還迷糊著怎麼回事呢……歉甚！
    以後還是會堅持每天一章，嗯，堅決杜絕此類烏龍事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