別有幽愁暗恨生 第六十二章 一波風雨一波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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懷揣著不安的心情,彎月趴在樹枝上,靜待著他們接下來的舉動。然而,不知為什麼,她總感覺有一道深邃的視線在緊盯著自己。那是誰?絕對不會是清遙,因為清遙的眼沒有令人窒息的壓抑感,也不會是賀狐狸,因為賀狐狸的眼裏充斥著玩世不恭。
彎月鴕鳥般的縮回了頭,閉上了眼,然而,內心的好奇使得她微微張開眼睛,卻與下麵的一雙藍眸不期而遇。藍眸,仿佛天生就帶著一種王者的霸氣與震撼力,讓彎月的心忍不住顫抖了下。
可惜,顫抖的不止是彎月的心,還有她的人。一股強大的力道自下騰上,打的她直直掉落下來,如果身下不是鋪著樹葉的鬆軟泥土,她真不敢想象自己會摔的如何淒慘。
還未來得及撫摸身上的傷口,一隻大腳已經踩上了她的胸口,巨大的力道壓在她的胸口上,宛如被一塊大石頂住。
“漢人的嗅覺還挺快的,”一道低沉的聲音在她的頭頂響起:“可惜,就要跟剛才那個不知死活的家夥一樣了……”胸口上,腳的力道加重,彎月隻覺得一股血腥之氣,正逆行而上,嘴角已見猩紅。可是,她的神思卻停在了剛才的那句“不知死活的家夥”,說的是誰,可是清遙?
就在彎月的意識逐漸渙散的時候,一陣“颼颼”的聲音飛馳而來,緊接著,空中傳來了“噼裏啪啦”的聲音,幾隻薄如柳葉的飛刀插到了地上,細細的刀身折射出的寒光使得彎月冷不防吸了口涼氣。如果這刀是衝著自己來的,那她今天可真要死不瞑目了。
擋下了飛刀的赫圖,一雙藍眼警惕地看向周圍,最終目光在某一處停住。轉眼間,一把長長的彎刀已然頂住了彎月的脖子。手持彎刀的赫圖麵不改色心不跳的說道:“出來。”聲音低沉有力,頗具王者的霸氣。
一陣風“沙沙”的掃過落葉,也帶來了幾分陰冷。一個模糊的身影現在了樹林之間,隨即,赫圖的人衝上前,將此人帶了來。
待此人被押解上前,他的眼中沒有一絲懼色,相反,他的麵上盡是坦然。隻是,這位身份不詳卻硬朗的男子,怎麼看著這麼眼熟?還有,他為什麼剛才出手救她?難道不怕陷於柔然人之手無法脫身嗎?
赫圖銳利的鷹眼掃過了對方,眼中的疑惑終化作不屑:“又是一個不自量力的家夥,你以為,現在去通風報信,就能改變的了失敗的格局?”語氣中盡是濃濃的嘲諷。
男子的頭驕傲的抬起,眼中明光閃爍:“你以為,你們真的能征服我們?就算鐵蹄踐踏了大好河山,隻要還有一個人在,他就不會被任何人征服。”
赫圖的鼻子,不屑的哼了聲,不想被征服的人,他見得多了,還記得他親手砍下叛亂首領的頭時,對方的眼中,也是這番驕傲。可是結果呢?隨著叛亂首領的頭顱被懸掛於旗杆之上,他的部落很快就俯身從了,那些一直以來蠢蠢欲動的小部落也開始阿諛奉承起他來,並且紛紛送上了部落的質子……殺戮,從來是征服的最好途徑,沒有人不怕死,沒有人不會例外。
然而,眼前的這個男人,卻以同樣的眼神來對抗他,好吧小子,就看看你能否挨到最後。赫圖不耐煩的揮了揮手,衝著手下嘰裏呱啦了幾句,隨即有人綁住了那男子,將他綁到了樹上,隨即,刀起刀落……
彎月見過的傷兵不在少數,可讓她親眼看到如何去傷害人,這卻是第一次。她心疼的閉上了眼,耳邊的風聲不再,隻聽到了匕首劃過肉身的聲音,一下,兩下……
男子冷眼看向赫圖,毫不在意對方不斷刺向自己的匕首,直到身上的流出的溫熱,冷卻在正午的陽光中。隨即,彎月也被綁在了他的身邊,兩人被係在了相對的樹上……
赫圖再也沒有多看他們一眼,他齊集人馬,隨即向著來時的相反地方走去。
“王上,我們不去江州大營?”一個聲音不解地問道。
“漢人那裏想必已經有了防備,現在去了,反而會給他們可乘之機。”赫圖穩穩地答道:“既然如此,不如給他們送去另外的驚喜。”
赫圖的話很快就像他的人一樣,消失在了風中。感覺到了他們的離開,彎月睜開眼,望向了對麵之人。
然而,就在她看向對方一眼之後,她的眼就不忍心再落下。柔然人果然夠狠心,落下的一刀刀,直直劃開了對方身上的皮肉,殷紅的血不停地從傷口中流出,再這樣下去,此人不是血流而死,就是被聞腥而來的野獸吃掉,然而,經曆了這樣的痛,他卻堅持著一聲不出……
彎月的眼中,忽然落下了兩行晶瑩的淚。淚水悠然而下,滴答滴答地打在了鬆軟的地下。
“你不要緊吧?”她輕聲問道。
男子搖了搖慘白的頭,一雙大眼看向彎月:“這些刀傷,自然不礙事。不過,我的血腥會把附近的猛獸引來,到時如果連累了恩公,那就是沈某的罪過了。如果恩公信得過沈某,可否讓沈某先為恩公解圍?”
對方的一句“恩公”,那剛毅的麵容,像極了自己數月前在湖邊救下的男子,原來是他……
那個冒險讓自己送錦盒給風皇的人——沈末東?
他的傷好了,為什麼會出現在這裏?
盡管肚子裏藏著一大堆疑問,可彎月的心裏,卻無法不相信他。有的人,天生就有使人信服的力量。
隨著彎月的點頭,沈末東的頭緩緩揚起,一眨眼的功夫,一道銀光閃過。彎月的耳旁隻傳來一聲“嗖”,捆綁自己的繩子隨即掉到了地上。
看著落在地上的繩子及那把斷了繩子的柳葉刀,彎月驚得不知說什麼才好。誰能想到,人的嘴裏也能藏刀,這樣高難度的動作……真是讓她歎為觀止。
彎月伸了伸胳膊,發現還能運動自如,遂小跑過來,解開了捆綁沈末東的繩索。對方的情形顯然很不樂觀,出血過多的他,隨時都有歸去的危險。
彎月情急之下,忙取出袖中的銀針,封住了他的主要穴位。這下子,流血的問題算是暫時止住了。
一盞茶的功夫,彎月取了從附近采的草藥,細細的為他塗抹了起來。然而,也就在此時,樹林裏傳來了沙沙的聲音,仿佛有什麼東西正在向這裏急速跑來。沈末東臉色一變,他撐起支不住的身子,說道:“恩公,一定是林間的野獸聞腥而來,沈某如今體力不濟,莫要連累了恩公。恩公還是先行離開吧。”
彎月聞言,大義凜然的挑了挑眉:“這是什麼話,你我二人,既然同遇,又如何能舍棄對方。今日若能一起就黃泉,也是緣分。”說到底,彎月的心裏咯噔了一聲,似乎為最後一句話後悔。
沈末東聞言,嘴角似乎勾起了一個詭異的笑容,他的眼中,不可見的劃過一絲奇異的光芒,壓在袖子中的手逐漸篡緊。
“沙沙”聲愈來愈大,彎月的心裏也愈來愈緊張。她的手下意識的摸了摸身上,最後終於摸出了一個瓶子。
這個瓶子裏裝的是什麼藥,她現在已經記不清,但願張頑童別坑她就好……
終於,當幾隻灰色的野狼從林子裏跑出來時,彎月實時的掏出了瓶子,將裏麵的粉末撒在了離她最近的野狼的的眼中。
“嗷……”野狼發出一聲尖銳的狼嚎,它忽的在地上打了個滾兒,然後如瘋了般不停地蹭著身上的皮毛。
原本要撲上前來的野狼見狀,紛紛圍著那頭狼,不安地嗅來嗅去。那頭狼仍然在地上打滾,表情似乎相當興奮。
這可是張頑童送給她的整蠱藥之一,傳說撒上一些就能讓對方大笑不已的整蠱粉?如今用到了狼的身上,不知張頑童知道此事後是否會氣得跳起來大聲跺腳:“老夫這一世英明,一手好藥,竟被你這丫頭用到狼的身上,用到有靈性的動物身上也可以啊!”
……
沈末東的手中,一抹銀光閃現,他的眼光,始終落在眼前的幾匹狼上,不敢大意。
就在這緊張的對峙關口,彎月忽然想起了一個頗為熟悉的場景,那一夜,在破廟裏,她第一次徒手製住了一匹狼;也是在那個破廟裏,她遇到了那兩個改變了她的命運的男人。如今,她再次麵對群狼,身後的人卻不再是那個人……
終於,一匹比較肥壯的狼耐不住了,它夾著尾巴繞到了二人的後麵,兩條後腿蹲坐了下來。
彎月悄悄地靠近了沈末東,訝異於狼群此時過於安靜的氛圍,一種不好的預感逐漸在心內升起。
隻怕,此次是在劫難逃了。
她的眼前,再次浮現出那個漠然的影子,能在離開前再見到你,是否也是上天的恩賜?
就在此時,不知從何處傳來一陣梵唱,莊嚴而悠揚。刹那間,樹葉停止了浮動,天上的片片白雲,飄蕩在天地的浩瀚中,宛如一朵朵盛開的蓮花。
彎月的神思,瞬間隨著這無邊的梵唱飛去,竟然忘記留意散開的狼群;沈末東皺起粗狂的眉頭,手中的銀光仍在閃爍,直到,狼群退散在了林中。
這聲音,為何這麼熟悉,好像在哪裏聽過?但腦海中那個模糊的影子,始終顯不出來。沈末東無聲地看向她,忽然間,他咳嗽了一聲,打斷了她的神思。
“你還好吧。”恍惚間,她竟然忽視了退散的狼群,更直接忽視了身旁的這個病號,真是罪過。
沈末東搖了搖頭:“沒什麼,隻是……”忽然間,一股猩猩的血氣湧了上來,他的身子隨即歪了下去。
彎月心中倒吸了一口氣,她忙適時接住了對方的身體,登時,一個一百多斤的龐然大物壓在了她的肩頭……
這一路,彎月從沒有覺得會如此漫長。身背著這個一個大男人,總讓她舉步維艱。更糟糕的是,她總感覺自己的身後好像有人,時不時的一股冷風吹過,然而轉過頭去,身後卻連個鬼影兒都沒有。
莫不是今天遇到的驚嚇太多,以至於自己有點兒疑神疑鬼?彎月如是安慰起自己。而她背上的那個男人的身體,卻在此時緊繃了起來。
憨厚的彎月自然不會覺察到,那個救了他們卻一直跟在她身後,眼帶憂傷的男子;而沈末東卻在此刻感到了來自對方的冷冷殺意,全身都警備了起來,剛才那個人,隻是用了傳音術,就將狼群震走,可見其內力之高。然而,此人是敵是友?為何在救了他們的同時卻散發出如此強烈的殺氣?
當彎月背著沈末東回到軍營時,眼尖的賀狐狸立馬瞧見了他們,忙小跑過來,責備道:“怎麼這麼久才過來,這個人是?”冷眼不由得掃了過去。
“他是我的恩公。”彎月擦了擦額頭上的汗珠:“我們在樹林裏遇到了柔然人。他們似乎打算偷襲我們,可不知為什麼,卻轉向離去了。”
“哦?”一聲清亮的男聲從背後傳來:“真有此事?快細細道來。”
周圍人,忽的一聲全部跪下:“見過殿下。”
殿下?
彎月疑惑地轉過頭,卻見自己麵前站著一個極其俊秀少年,一雙眼睛如流動的溪水般,劃出閃亮的光澤。正午的陽光不偏不倚的落在了他的身上,更襯得這位龍之九子宛如天神。
當今聖上膝下逃過一劫的,除了四皇子,就是五皇子——宇文胤然。意識及此,彎月忙輕輕放下沈末東,跪下道:“草民魯莽,衝撞殿下,還請贖罪。”
在瞥了一眼沈末東後,宇文胤然不可見的皺了下眉頭。他淡淡喝道:“速傳軍醫前來本殿帳內看診。你跟本殿過來。”寥寥數句,已頗有王者威嚴。
此言一出,已有侍衛抬起沈末東,將他帶入五皇子的營帳。彎月低著頭,跟著五皇子進入了營帳。在進去的刹那,一股淡雅的熏香撲麵而來,清雅卻不張揚。
“坐。”五皇子對著彎月伸了伸手,示意她坐下,自己早已坐了下來。
“你剛才遇到了柔然人?”他開口問道,語氣裏卻是與其年齡極不相符的波瀾不驚。
彎月點了點頭,將這段遭遇從頭說了一遍,當然,她自然忘不了提及沈末東的救命之恩。為的,無非是保住這個救命恩人。
“想不到,我軍竟然出了這等叛徒。”五皇子輕皺起眉頭:“不過,赫圖確實是個難纏的角色,那人這樣做,真是殺雞取卵。”語氣中,似乎還有那麼一分嘲弄。
忽然間,床榻上幾聲異動。抬頭卻見,沈末東掙紮著坐了起來,順勢就要跪下。
一雙手適時地止住了他,宇文胤然那溫潤的聲音在上頭響起:“沈侍衛莫要多禮,此刻,還需好好養著。”
“殿下,微臣有密報。”沈末東麵色發白,卻支撐著說道。他轉眼示意了下彎月,彎月會意,適時拿出了綠紋錦盒,將其遞給五殿下。
在打開錦盒的刹那,宇文胤然的臉色變得十分難看,但錦盒由於背著彎月,所以彎月看不清裏麵的東西。
“沈侍衛辛苦了,這件事情,對誰也不要提起。”宇文胤然收起錦盒,冷然說道。這時的他,與一個尚未弱冠的少年的氣質相差甚遠。
對上宇文胤然的眸子,彎月冷不防打了一個哆嗦,她忙點點頭,隨即低下腦袋,生怕被惦記上。
就在此時,內侍的通報聲在外響起:“殿下,楊大夫到了。”
“讓他進來。”宇文胤然簡短地說道。
隨著門簾的掀開,低著頭的楊大夫走了進來。他一進門,就慌不迭地跪下:“草民見過殿下。”
“起來吧。”宇文胤然瞥了他一眼:“床上的人,我要他沒有危險。”
楊大夫喏喏的答了一聲“是”,隨即放下藥箱,小心的看診起來。然而,隻是一個斜眼的功夫,他卻看清了站在一旁的江半夏,登時胡子翹了起來。
這小子,他竟然沒死?為什麼他就這麼福大命大,幾次入山都沒有被老虎吃掉!如今,他卻站在五殿下的身邊,這是做什麼,難道他已經得到了五殿下的垂青?
不可能,這絕不可能。江半夏不過是個乳臭未幹的小毛頭,就算有再多的能耐,也撼動不了他的首席軍醫之位。
“殿下,此人乃外傷所致的失血過多,調養一段日子就可恢複。”楊大夫壓住了怒氣,謹慎地說道。
宇文胤然不可見地點了點頭:“如是最好。這件事情,楊大夫要守口如瓶,如果外麵傳出一絲風吹草動,恐怕……”
楊大夫忙磕頭在地:“小的明白,小的絕對不會亂說。”心中卻恨惱起來,江半夏此時也在殿下身邊,為何殿下就對她這麼放心。
他低下去的眼睛,危機般的眯起。好小子,你記著。
在幾番調養下,沈末東逐漸好了起來。然而,他的身份對外卻隻字不提。隻是,彎月此次成了沈末東的陪同醫師,被五皇子密令日夜守在沈某人的身邊,還要時不時小心來自清遙的眼刃和來自賀狐狸的好奇,苦不堪言。
盡管知曉這一切的始末,清遙始終冷眼相待,麵色亦愈加陰沉下來。賀狐狸有時會走到彎月所在的營帳前,卻隻是遠遠地看著她,麵色多了幾分探究。
而最生氣的人莫過於楊大夫,自此那日為那人診治後,五殿下就再也沒有召喚過他。相反,那個毛頭小子卻登鼻子上臉的占了他應有的位置,如今,每走一步,他都能聽到外麵傳來的嘲笑。那是刺骨的冰涼。
相由心生,魔由心起。
楊大夫的臉上,現出了他從未展現過的猙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