別有幽愁暗恨生  第五十五章 神州北望烽煙起   加入書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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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因著張頑童的挽留,清遙破例在這個村兒裏小住了一夜。第二日清晨,當他早早起了床,待整理好行囊推開門離去時,彎月已經不聲不響地站在門口,手裏還托著一個油紙包。
    “你要走了?”彎月見清遙出來,留戀地問道。
    清遙默然地點了點頭,他看向彎月:“你特意在這裏等我?”
    彎月的麵頰,一陣緋紅。她伸出手,將油紙包塞到清遙的手裏:“一大早起來,想必沒有吃飯吧。我做了幾塊米糕,你拿著路上吃吧。”
    清遙接過仍有熱度的油紙包,憾然地看著眼前人:“辛苦你了。”如果不是戰事在即,他真想賴在這裏,好好守護心愛的姑娘。
    彎月露出了一個靦腆的笑,她不好意思地低下頭去,問道:“不去向張大夫拜別嗎?”
    “我昨夜,已經向他拜別了。師父他自然舍不得我,可是,戰事在即,我也沒有辦法。”家重?國重?當遇到外敵時,男兒自當棄筆從戎,以自己的血肉之軀,換得家鄉一片安寧。
    誓掃匈奴不顧身,五千貂錦喪胡塵。可憐無定河邊骨,猶是春閨夢裏人。
    春閨夢裏人……
    “如果三年後,我沒有回來,那麼,別再等我,找個好點兒的男人,嫁了吧。”清遙黯然的背過頭,決絕的上了馬。他用力甩了甩鞭子,馬兒嘶鳴著跑向前去。
    彎月看著清遙絕塵的背影,耳旁響著他剛才說的話,兩行清淚,從她的眼中無聲息的流出。她忽然追跑了上去,邊跑邊喊:“清遙,你……一定要活著……回來。不然……我就……不嫁了。”
    彎月的聲音回蕩在了山林之間,馬背上的清遙,身子似乎顫抖了一下,一陣猶豫後,他再次甩鞭,如星矢般消失在了煙塵裏。
    殊不知,山村一別,外麵已經換了人間。
    崇安八年,西南邊境烽煙愈演愈烈,大有蔓延不休之勢。開春,朝中糧草接應不上,軍心多有動搖,連戰失利。風皇見戰況不利,攜其第五子親自上前陣督戰以壯士氣,其第二子宇文漠然率軍留守京師,第四子宇文夙然代為處理朝中政事。
    次月,就在邊境戰事吃緊之時,南詔軍隊節節敗退,逐步退出了其所侵的城池。還未及眾人歇口氣兒,柔然的軍隊,卻忽然出現在京城之外,並且神不知鬼不覺地從京城內殺出,猝不及防的天朝軍隊奮力抵抗,卻仍未擋住柔然人的鐵蹄與屠刀。一時間,京城裏血流成河,帝二子被擒,四子倉皇逃出,宮中的大部分宮娥及平民女子遭擄。在柔然人的蹂躪下,京城無家不戴孝,無處不聞哭。一時間,繁華的京城猶如煉獄,百姓紛紛攜口逃離。這就是史書中所記載的“崇安之恥”。
    京城淪陷的消息一經傳來,風皇氣的當即病倒,其五子宇文胤然開始接手事宜。尚未弱冠的他並未盲目的接受大臣們的提議,派兵奪回京師。相反,他密令慕懷忠之子慕若霖,率領一批精銳之士火燒了狂歡中的柔然人的大營,同時選調了一批死士,連夜奪取了連接柔然與天朝的必經關卡,掐斷了柔然人的退路,形成了關門打狗之勢。對於處在觀望狀態中的南詔,年紀輕輕的宇文胤然獨自闖入敵營,軟硬兼施,迫使南王接受議和,並承諾一定時間內不再侵犯天朝。
    在平息了南詔後,宇文胤然又趁熱打鐵,火速派軍北上,收複被柔然人占領的失地。誰知屋漏偏逢雨,原豫州太守趙恒,在其亂黨的接應下逃出大牢,其亂黨迅速占領了豫州,而趙恒也在其亂黨的擁護下,自立為豫王。
    此時,張頑童、彎月、若涵和幺一,仍待在遠離京城的小村裏。小村地處偏僻,可村裏的人,已經聞到了戰火的味道。不少從京城裏逃出的百姓在路過時,都會談及現在京城的慘狀,一個個哀嚎連連。
    柔然人在攻下京城後,絲毫沒有離去的跡象,相反,他們盤踞在城裏,吃著囤積的糧草,擁著天朝的女人,好不愜意。曾經盛極一時的慕將軍府及其他朝廷大員的府邸,在被洗劫一空後,被分給了柔然的大小將士,成了他們吃喝玩樂的場所。而原先在府裏的大小女仆,更成了他們發泄的對象。
    隻是,數量龐大的柔然士兵,是如何進入到防守嚴密的皇城裏,這至今仍是個謎。
    夜裏,幺一端著洗臉水,走入房間,看向處在冥思苦想中的彎月:“彎月妹妹,又在想清總管呢?”
    彎月靦腆地說道:“也不全是啦,我這幾天,一直都做噩夢,夢到了很多血腥場麵,嚇得我心驚膽顫。”
    “哦,什麼樣的噩夢?不介意說給我聽吧?”幺一的興趣來了,坐在彎月的身邊問道。
    “我夢到了很多廝殺場麵,血淋淋的。我還夢到,無數個黃衣的異族士兵從地裏鑽了出來,見人就殺。幺一姐姐,素聞你精通周易玄理,能否幫我解夢?”彎月不安的問道。
    幺一聞言,也沉默了。在踱步思慮一番後,她複坐在彎月的身旁,寬慰道:“好妹妹,俗話說,日有所思,夜有所夢。你總是夢到這些場麵,怕是與清總管也有些牽連。不過,你剛才說的夢,倒也提醒了我。京師防守嚴密,就算大半守城士兵被調出,可要攻破一座王城,絕非易事。除非,城裏有接應,或是他們有能安全入城卻不易被人察覺的方法。”
    聽到這裏,彎月忽然拍了拍桌子,恍然大悟道:“哎呀,我怎麼沒有想到,他們完全可以走京師內的地道的。”
    “京城地道?”幺一麵上微露出驚訝的神色:“什麼地道?”
    彎月捋了捋劉海前的亂發,緩緩道出:“此事,實在是說來話長。”說完,她將自己在慕府地道內的奇遇娓娓道出,當然,其中省去了舒華劍與若愚的一段兒。
    “哦,竟有這等事,慕府底下,還有地道?”幺一憂心忡忡地站了起來:“那幾頁紙張,妹妹可有帶著身上?”
    彎月忙取出那幾張黃紙,遞給幺一。幺一細細翻閱了信的內容,說道:“這紙上有古怪,妹妹,可否取火燭過來?”
    彎月忙取了屋裏的火燭,移到幺一的麵前。幺一將信紙在火焰上晃了一晃,不多時,黃色逐漸褪去,而清晰的筆墨,則出現在紙的背麵。翻過來看,竟然是一張地圖。
    “京城地防圖。”幺一輕輕念出了地圖上所標有的五個大字,眉頭緊蹙。
    彎月湊過來,細細查看起圖上所示。隻見偌大的京城下,密密麻麻地畫著無數條地道,每條地道的出入口都被明確的標明,這些地道,彎彎地通向京城郊區的山林,如若從那裏進入京城,確實可以掩人耳目。
    “有了這份京城地防圖,柔然人進入京城,的確不是難事。”幺一輕歎一聲:“隻是,京城近郊也屬重地。萬人隊伍,想不被察覺地進駐那裏,若無人相助,也是不能成事的。”
    “姐姐的意思,難道京城裏有內賊?”彎月了悟:“那個內賊,能在那麼多人的眼皮子底下瞞天過海,想必勢力不容小覷。哎呀,這樣說來,清遙他們不是很危險?”想到那個未浮出水麵的內賊,現在說不定就在清遙他們的身邊埋伏著,伺機而動。
    “妹妹,清總管吉人自有天相,你莫為他擔心。”幺一忙勸慰道。
    “可是,我的心裏還是七上八下的。”彎月擔憂的說道。
    “傻妹妹呀,你的心裏,還是在意清總管的,對不?”幺一輕輕地摟住彎月,寬解道:“生死由命成敗在天,相信老天會有公斷的。”
    彎月依偎在幺一的懷裏,淚水不知不覺間,已經流滿麵。
    在哄下彎月後,幺一和衣躺在了彎月的身旁。夜裏,她輾轉反側多次,幾次欲言又止。
    此時,月亮已上樹梢,清冷的月光也灑在了死寂的宮城裏。原本傳言被擒獲的二皇子宇文漠然,此時正與一個女子在寢宮內翻雲覆雨,女子不時吃痛的喊道:“二殿下,你輕點兒,輕點兒嗎,都快弄死奴婢了。”
    “賤婢,你叫朕什麼。”宇文漠然飽含著怒氣斥責著身下的女子,動作更加粗暴起來。
    “陛下……”女子機靈地換了一個稱謂,可麵上的表情卻因劇痛而扭曲。
    在盡情發泄了一番後,宇文漠然起了身,穿上了衣服,對著外麵的人不滿地說道:“你看夠了?”
    黑暗中,現出了一身黃色的軍服,一直在側觀看的柔然的士兵走了進來,不卑不亢地說道:“我們的王請二殿下過去一趟。”
    “大半夜的,有事嗎?”宇文漠然眯了眯眼,眼中的寒意令人不寒而栗。
    “這,王沒說。”士兵低下頭,不願去看宇文漠然無血性的雙眼。
    “好吧,朕就過去一趟。這個女人,就交給你處置了,我不想再看到她出現在我的眼前。”
    宇文漠然毫無憐惜地走了出去,留下了躲在被子裏的女人和那個柔然士兵。
    女子的眼睛,打量著來人,她佯裝驚恐地說道:“爺,您饒了奴婢吧。”
    “如果不饒,該如何是好呢?”士兵發出一聲低笑,緩緩走了過來,捏著女子的下頜說道:“看來你的主子,並不喜歡你呢,芸娘。”
    芸娘,曾經豔冠群芳獨領風騷的雁城芸娘,此時亦褪去了楚楚可憐的樣子,她露出一個媚笑:“原來是陳二公子,您大老遠的進京,可是為了芸娘?”
    捏著芸娘下頜的手,更加用力:“俗話說,自作孽不可活。芸娘,枉我曾經寬厚待你,你卻串通二皇子,算計了我們。如此倒也罷了,可你不該變本加厲,指使二皇子將京中的紅館姑娘們抓去給柔然人享用。”
    “原來公子,是跟芸娘算賬來了。”芸娘露出一番苦笑,笑容中卻藏著無盡的輕佻:“公子如此心疼你的手下,卻可有半分心疼過芸娘?當初芸娘倚門賣笑的時候,公子不也欺負過芸娘嗎?當芸娘被姐妹們趕出去的時候,公子可有為芸娘說過半句公道話?”
    “你以為,演了幾出苦肉計,就可以讓我們相信於你?原來的花魁素淡,並無得罪你之處,卻被你設計害死。你這種蛇蠍女人,真以為一切都天衣無縫無人看穿嗎?”他的手,已經移到了芸娘的喉管間,隻聽輕微的“哢嚓”聲,芸娘軟軟的身子滑落了下去,眼珠子慘白地瞪起。
    眼見此人已死,陳二公子悄悄站起身,輕快地掠了出去。
    夜,正濃,當宇文漠然覺察到不對勁帶人趕回來時,床上那具可憎的屍體,登時令他沒了捉賊的興致。
    “來人,把這賤貨扔出去。”他喝道。
    後麵的人忙抬起芸娘的屍身,將她裹在被子裏抬了出去。
    “二殿下,出了什麼事?”聞訊趕來的柔然王赫圖,沉步走了進來。
    原本混亂的寢宮,登時人人都噤了聲。柔然這個民族,遍布大漠南北,他們逐水草而居,靠放牧為生,是個典型的馬背上的民族。而成長於馬背上的柔然王赫圖,則是一副塞外男子中的典範。他的身材魁梧高大,下巴間擠滿了濃密的胡須,以至於模糊了他本來的相貌。據傳這個柔然王,十歲時就已經習得武藝,並且徒手摔死過群狼。他十三歲那年,曾單槍匹馬闖入到叛變首領的營地裏,當著眾人的麵兒,取下了首領的腦袋,成功平息了叛亂。
    如果說宇文漠然是一隻獨狼的話,那麼赫圖,就是一隻隱於草原的猛虎。虎與狼,孰輕孰重,各人的心裏已有分曉。
    “王還沒有休息?”宇文漠然大踏步走了過來,麵上多有不善。這個好管閑事的王,來他這裏做什麼。
    柔然王揮手屏退四周,他坐在椅子上,操著流利的漢語說道:“你有一個深不可測的好弟弟。”
    “你說的是老四?”宇文漠然皺了皺眉頭:“那小子挨了幾刀,能僥幸活下去算他運氣,不過,有他娘親在我手上,有他家的產業在我手上,他已不足為懼。”
    “本王說的,並非你的四弟。”赫圖精湛的雙眼掃過宇文漠然,心裏暗自鄙夷,這個大老粗,有勇無謀,竟然連自己的弟弟都看不透。
    “哦?”宇文漠然挑了挑眉毛,不是老四,那麼是誰,兄弟們還有誰能讓他刮目相看?
    “那個人,是你的五弟。”赫圖收起不屑的目光:“因為他,南詔人撕毀了協議,單方麵與天朝停戰了。”
    他的五弟……宇文漠然的頭上,如同被人砸了一個大榴蓮,刺痛的很。那個出身卑賤的小子,仗著有一個狐狸娘親,得盡了父皇的寵愛。偏偏那個小白臉極會低調,從來不搶其他人的風頭,因此更得父皇及朝中一眾大臣的偏心。
    “那個小白臉,他弄不起什麼風浪,成天隻會子曰子曰,是個典型的書呆子,放心。”宇文漠然沒好氣的說道。
    “放心?”赫圖挑了挑眉頭:“一個尚未弱冠的小子,能差遣人馬封我要塞斷我盟友,你卻要本王放心?”怒火已然在眼中燒起。
    宇文漠然雖然勇猛,可也是個明白人,他心裏深諳,自己的好弟弟,已然形成了不小的威脅。“大王切莫憂心,我在軍裏有親信,十日內,他必會為我們,除去這個心頭大患。”
    赫圖麵色不善,他站起身來,冷然說道:“那好,十日後,敬候佳音。”說完大踏步的走了出去,一雙大腳跺的地板聲聲作響。望著赫圖不屑的背影,宇文漠然心裏忽然湧起一股怒意,右手緊緊地握住了手中的長劍。一旦自己登上大寶,有朝一日,他定要除去這群對自己不敬的人。
    第二日,當彎月和幺一起床時,二人皆吃驚的看向對方。昨夜,不僅幺一輾轉反側沒有睡好,就連彎月,也未曾真正入睡,兩人現在,皆一副熊貓眼之象,唬的路過的若涵大驚小怪,以為家裏來了什麼妖怪。
    在一番上妝後,幺一終於掩住了自己的熊貓眼,同時也為彎月擋住了她的黑眼圈。兩人手挽手的走出屋去,而清醒過來的若涵,正捂住嘴偷笑。
    “小霸王,你笑什麼。”彎月沒好氣的問道。
    “我笑,誰說我笑了,我隻看到一隻黑花母豬在叫。”若涵收起了笑容,理直氣壯的答道。
    黑花母豬,這個小壞蛋,竟然說自己是一隻黑花母豬。彎月登時一頭黑線,生氣道:“好女不跟幼男鬥。幺一姐,走啦。”
    幺一將若涵與彎月的洗具,盡看在眼裏。她付以淺淺一笑,衣袖飄忽間,已然消失在轉彎處。
    “彎月丫頭,你來的正好。”張大夫正在收拾行裝,見到彎月她們進來了,笑道。
    “大夫,你怎麼收拾行李,難道要離開這裏嗎?”彎月問道。
    張大夫搖了搖頭:“也不盡然。我有一個朋友,現在在江州城裏做事。他以前是城裏的大夫,後來,隨著難民的增多,他就去了江州的收留所,專給難民們看病。然而,他一個人做著有些太吃力,於是就寄信給我,希望我能去幫他。怎樣,你們去不去啊?”
    江州?幺一杏目圓瞪,那裏離京城,可不是一般的近呢,兩者間的距離,乃非常非常近也。也因如此,江州那裏,不禁屯了大批的官兵,也聚集了無數的流民。
    “若能幫上那些流民,自然要去啦。”彎月當即表態道。幺一也隨之點了點頭。而倚在門口的若涵,眼見二人都同意了,自然也乖乖的同意了。
    就這樣,四人很快收拾完了行裝,張大夫和若涵駕著初來時的那輛馬車,朝著江州的方向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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