別有幽愁暗恨生  第五十三章 龍鳳雙戲老頑童   加入書簽
章節字數:517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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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告別了幺一之後,清遙駕著馬車,送彎月來到了郊外。十裏長亭處,已經有一輛馬車在靜靜地等候著他們。
    “醜姐姐,你怎麼才過來。”若涵見清遙駕著馬車過來,忙從自己的車上跳下,又蹦又跳的跑了過來。
    “小霸王,你怎麼在這兒?”聽到若涵的聲音,彎月忙下了馬車,刮著他的鼻子問道。
    若涵看向了清遙,眼裏充滿了感激:“那要多謝清遙哥哥替我出謀劃策,不然我還被關著呢。”
    前夜,震驚慕府的刺客事件,隻是一個幌子,一個救若涵出來的幌子。當然,此事是經過大公子同意的,所考慮的步步也十分周密。先派人引開將軍府守衛的視線,而後,清遙潛入了孫夫人關押若涵的地方,告訴他,隻要裝做受傷就可以出去。聰明的若涵立即心領神會,當外麵守衛之人尋蹤而至並聽到若涵痛苦的叫聲時,他們忙衝了進來,恰好“救”下了若涵。隨即,若涵受傷之事傳到了將軍的耳朵裏。雖然將軍對這個兒子平日裏並不重視,可是出於為人父的責任,他還是前去查看若涵的傷勢並為他尋得了張大夫。張大夫去年曾經入府治療過若梨,也因此見識了彎月的醫術,對她頗為賞識。清遙早已跟張大夫說好,請他幫這個忙。於是,在診療了一番後,張大夫說若涵的傷太厲害,內外傷皆有,必須帶著他出去醫治才能保住小命。
    孫夫人做賊心虛,她擔心如果將軍徹查起若涵的病因來,她將難辭其咎;而將軍那頭,見若涵傷重如此,眼皮都沒眨,爽快地應允了張大夫的要求。一切,都在順理成章中進行著。
    “小霸王,出來生活,可是很苦的哦。”彎月撫著若涵的頭,打趣兒道。
    若涵衝著彎月做了個鬼臉:“我不怕,我要跟張爺爺學習醫術,總有一天把你比下去。”
    此言一出,眾人皆哈哈大笑起來。張大夫撫著胡須笑道:“彎月丫頭,這下你可有對手了。這小子天資聰慧,說不定哪天就超過我咯。”
    “自古名師出高徒。不過,小霸王,你不擔心你的爹娘把你叫回去?”
    “他們才不管我呢。爹爹我半年都見不著一次,娘親隻會踢我打我,她對我還沒奶娘對我好呢。”若涵撅起嘴,鬱鬱地說道。
    “小子,你真的想拜我為師?先說明,當我徒弟,要先從做牛做馬開始。”張大夫哈哈笑道。
    “做牛做馬?”若涵懵了:“可我不是牛,也不是馬,怎麼做呀?”
    “老頭子我除了給人看看病,最大的愛好就是雲遊四海。所以,我的徒兒不僅要風餐露宿,還要會駕馬車采草藥洗衣做飯。這樣吧,這幾天,我們的飯食和衣物就包給你,做好了,老頭子我可以考慮收你做徒弟。”張大夫撫著胡子,嘴角露出了頑童般惡作劇的笑容。
    若涵一臉懵然的站在那裏,洗衣做飯駕馬車采藥……他在家裏,從來沒有做過其中的一項,如今,誰能教教他?
    清遙見時間差不多了,遂告辭道:“師父,江姑娘和七少爺就交給你了,以後麻煩您老費心。”
    張頑童點著頭,撫著胡子一臉玩世不恭的笑意。原來張大夫就是清遙的師父,可怎麼就沒聽二人說過,難道這就是清遙告訴她的好去處?彎月心虛的看了看張大夫,發現後者也打量著自己,那笑容讓她感到格外陰森。
    臨別前,清遙悄悄的在彎月耳旁低語道:“莫怕,跟著師父,你會學到很多東西的。他現在所做的,全都是對你們的考驗,一定要耐心度過,切不可潦草應對。”
    彎月點了點頭,眼看著清遙上了馬,他衝著張大夫抱了抱拳,同時不忘看向彎月,堅定的目光似乎在告訴她莫要擔心。
    彎月不舍得看向清遙,這一刻,她忽然覺得,自己似乎做了一個愚蠢至極的決定。一個想法逐漸在她的腦海中成型,無數個聲音回蕩在她的耳旁:“告訴他,告訴他。”然而,那句懸在嘴邊的話,卻怎麼也無法當著其他人的麵兒說出口。
    正當彎月徘徊在該說還是不該說的邊緣上時,清遙已經收回了落在彎月身上的目光,他甩起鞭子,身影逐漸模糊在了飛揚的塵土中。
    “丫頭,晚啦。”張頑童在彎月耳旁歎了一聲,同時對若涵瞪眼:“小子,還不上馬車,該走嘍。”
    若涵忙點了點頭,他拉住彎月,央求道:“醜姐姐,咱們一起坐在前麵吧。”拐一個人在前麵幫他,這小子還真夠精。
    憨彎月哪裏想得到這麼多,張口就答應了。後麵的張大夫聞言撫了撫胡子,心裏壞壞的想著,這麼直率的丫頭,陪他那悶騷的徒弟,倒也算一對兒絕配。
    然而,若涵沒有想到的是,他不會駕車,和他坐在一起的彎月同樣也不會駕車。兩人在車上抖了半個時辰的韁繩,前麵的馬匹仍舊是該吃草的在吃草,該睡覺的還睡覺。
    “咦,怎麼還在原地啊?”張頑童探出頭來,看向前麵滑稽的二人,登時哈哈大笑起來:“哎呀,這世上真是無奇不有,我今兒個算見到了。駕馬車隻鬥繩不用鞭子怎麼行呢?”
    若涵聞言,臉羞得通紅,罵道:“不打不走的畜生,真是欠打。”
    他撿起放在一旁的鞭子,一肚子火兒的朝著前麵的馬屁股打去。慘被毒打的馬兒當即抬起前蹄嘶鳴起來,它旁邊的馬聞聲也跟著嘶鳴起來,兩個家夥隨即撒開丫子向前狂奔了去。
    這下子,若涵不用再擔心馬車動不動的問題,然而,路上的人們卻不由得為身在這輛馬車上的人捏了把汗。領頭的兩匹馬兒,明顯的受了驚嚇,它們不要命的往前奔,馬屁股後麵的馬車不斷的左歪右晃,顛簸來顛簸去。
    坐在前麵的彎月和若涵的臉,已經嚇白了。張頑童更是兩手把住了車壁,連額頭上的汗珠都顧不得擦。
    忽然間,一個人影兒跳了過來,他一手牽住了馬韁繩,頗有經驗地止住了躁動的馬兒。馬車緩緩地停了下來,彎月、若涵和張大夫同時鬆了口氣兒。
    “三位受驚了,可有傷到哪裏?”前方,他們的救命恩人氣定神閑地撫著馬頭,不經意的問道。
    張大夫抹了把汗,跳下了車子,抱拳道:“今日多虧壯士搭救,張某在此謝過了。”
    對方優雅的還禮:“張大夫一輩子懸壺濟世,在下能助您度過一劫,是在下的福氣。”
    這聲音,怎麼就聽著這麼耳熟呢?彎月細細地打量起此人,他頭上的發冠束起,披著一件灰白的外袍,袍子的袖子上繡著流雲圖案,腳上則套著黑色的長靴,一副練家子的裝扮。而對方,此時也在慵懶地打量著自己。這貓一般慵懶的眼神,忽然讓彎月想起了一個她此時很不想見的人,不會這麼巧吧?
    除了一張平淡無奇的臉,這個人的聲音與身形,確實像極了貓殺的堂主北玄。
    “你們認識我?”張大夫似乎也覺得不妙,他收起了自己玩世不恭的笑容,謹慎問道。
    “張大夫妙手回春,素有華佗再世的美稱,天下又有何人不識呢?”男子向前走了一步,而周圍,很多素不相識的人訓練有素的圍了過來,一股濃濃的脂粉的香氣兒縈繞在彎月他們的身旁。
    看來,此人是北玄無疑了,而跟在他身邊的,自然是貓殺的一眾女子。
    “堂主,”一個男裝的女子靠了過來,在他的耳邊小聲說了幾句。北玄“嗯嗯”地點了點頭,遂對張大夫做輯道:“張大夫,剛才讓你受驚了,在下這裏有些事要處理,隻得先行一步,後會有期。”
    說完,他騎上了身旁的駿馬,揚長而去。剛才圍堵彎月的一行人,亦如潮水般迅速退了下去,很快就不見了蹤影。
    “師父,前麵有個小茶鋪,咱們過去喝點兒茶吧。”驚魂未定的若涵,拉著張大夫的手討好道。
    張大夫甩出了手,訓斥道:“你這小子,剛才差點兒被你害死。俗話說,三思而後行,你這毛躁的脾氣若不改掉,以後得醫死多少人!”說完搖頭走進了茶鋪。
    “彎月姐,我是不是闖禍了?”若涵苦著一張臉,可憐兮兮的問道。
    彎月彈了彈若涵的鼻子:“小霸王,這裏可不是在府裏,人人都讓著你。出門在外,最講究和氣,對人如此,對動物亦是如此。所謂醫者父母心,對人也好、動物也罷,都應當有一份仁愛之心。好了,現在過去摸摸馬兒以示善意,張大夫看了,也許氣兒就會消了。”
    若涵照做的走向了馬兒,然而,剛才被若涵一頓痛抽的馬兒見了他,立即豎起耳朵,立起蹄子,瞪起栗色的眼珠子恐懼地看向來人。
    而做賊心虛的若涵,也略有懼意地看著前麵的馬兒,時不時地撇向它的前蹄,生怕自己被踢到。
    終於,當若涵的手摸到馬的下顎時,雙方都鬆了一口氣。馬兒顯得不那麼懼怕了,若涵的臉色也柔和了許多。而坐在茶鋪裏的張大夫,一邊看著外麵的兩人一馬,一邊下意識的摸著胡子,樣子相當滿意。
    下午,在用過簡單的午餐後,三人上了那輛至今讓他們心有餘悸的馬車,這一次,若涵和張大夫坐到了前麵,彎月則坐進了舒服的車廂裏。前麵,不時傳來張大夫指揮若涵的聲音,看來這個老頑童,確實有收若涵做徒兒的打算,希望這次,若涵能從慕家的陰影中擺脫出來。
    俗話說,好事多磨。就在彎月為若涵暗自開心的時候,晚上就出事兒了。夜裏,彎月躺在借宿的屋子裏,正欲休息時,忽然聽到一聲戲謔:“妹子,別來無恙?”
    聞聲,彎月驚喜地轉過頭,看到了一臉笑意的八兩,正盈盈的看向她。
    “姐姐。”彎月歡喜的撲到八兩的身上:“能再見到你真好。”
    “瞧你這話說的。”八兩推開彎月的頭,關切的問道:“怎麼一副愁眉苦臉的樣子,莫不是遇到了什麼麻煩?”
    彎月搖了搖頭:“最近是有點兒不順,不過,福禍相依,這些對我而言,更是福。”她緩緩將自己在慕府這些天的遭遇道出,八兩則聽得怒火中燒。末了,她狠狠地拍向桌子:“世上怎麼會有這麼蛇蠍的女人,你對她仁盡義至,她竟然還設計這麼一個圈套來害你。”
    彎月心裏也頗為感慨:“冷夫人臨終前,曾經說過,若梨的本性並不壞,隻是她不該生在這個家。其實,初見若梨的時候,她還是很好的,直到兩年前若梨的那場昏迷,就是紅杏被毒打的那一次。後來的若梨就像變了一個人,整天哭哭啼啼的,可我總感覺,她哭泣的眼睛背後,似乎還有一雙奇怪的眼睛在注視著四周。”
    “管她有幾雙眼睛,敢欺負我妹妹,將來被我碰上,一定要她吃不了兜著走。”八兩仍不解氣的說道。
    為了緩解八兩的怒氣,彎月故意岔開話題道:“對了八兩姐,你怎麼找到我的呢?”
    “嗨,還不是今天中午看到你和張大夫坐在一輛瘋馬車上。”八兩的表情終於有所好轉:“今兒個,本來是去城郊劫人的,不料碰到了你們,差點兒誤了事。不過,還好你們有驚無險。”
    “劫人?”彎月長大了嘴,正想問時,忽然覺得自己似乎有些多嘴。好奇害死貓,她可不想再聽到所謂的秘密。
    八兩卻不在意地笑道:“好妹妹,這事兒說給你也無妨,前些日子,主人說要尋一個甲寅年出生的少女,還指明了必須是六月十四日子時出生的。下麵的姐妹們費盡力氣才查到某地有一個合適的,可她們晚了一步,那姑娘已經被人販子買走了。而買走她的人販子,背景十分深厚,一旦有姑娘被他們選中,就會被登記在冊,這時再有人想買走他們,就必須要得到上麵的人的同意。哎,為了這折磨人的姑娘,堂主決定帶我們開開葷,教訓教訓那幫喪盡天良的家夥。”
    “那姑娘現在在你們手上?”
    八兩點了點頭,打著哈欠道:“為了她,我們損失了三位姐妹,也不知主人要那女人做什麼。”
    彎月越聽越覺得八兩的描述正逐漸與她腦海中的一段記憶融合,她小心翼翼地問道:“那些人販子,都是些什麼人啊?”
    “一個車夫,還有一個黃牙婆子。那車夫是個軟蛋,碰碰就倒的那種。黃牙婆子倒更難對付,她不但使毒害了我們的姐妹,還喚來了救兵,引得我們一場惡戰。堂主捉到她後,為了給逝去的姐妹出氣,逼她服下了腐骨化筋散。這會兒,她已經化作一灘爛泥了。”
    那兩個作惡多端的家夥,報應終於到了。
    曾經糾纏於彎月心中解不開的疙瘩,在這一刻,終於斷開了。想起自己所經受的苦難,彎月的心頭,第一次有了撥開雲霧見天日的輕快。
    “那剩下的姑娘呢?”彎月問道。
    “那些丫頭,堂主給了她們些銀子,全部打發回家了。”八兩站起身,眼睛已經困得眯了起來:“好妹妹,我先回去了。那個慕小姐,就記在我的帳上,我遲早為你出這口惡氣。”
    彎月的眼眶,很不爭氣的濕潤了起來。茫茫人海,有多少人這麼關心過她?
    “八兩姐,貓殺在得知若梨沒有死後,沒有處罰你吧?”
    八兩聞言,直覺的捂住了胳膊。她忙回過頭笑道:“哪有,自己人怎麼會為難自己人呢?”
    彎月不置信的跑到八兩身旁,掀開她的袖子,卻看到她最不希望看到的,八兩的手臂,布滿了長長的刀痕,有些仍能見到結痂的血,顯然是新傷。
    “姐。這些傷痕,是怎麼回事?”彎月失色問道。
    八兩平靜地放下袖子,這些疤痕,全是組織留給她的懲罰。她每一次沒有完成任務,胳膊上就會挨上幾刀,麵對這種切膚之痛,她早已麻木了。
    “對不起,八兩姐。”彎月抱著她的胳膊,啜泣起來。
    “傻瓜,不疼痛怎麼能長大呢?苦難與誤解,這些都是成長中所難免的,但為了你這個妹妹,我值得。”
    古人言,人生難得一知己,斯世當以同懷視之。原來含義如此,所謂知己,不是他為你出生入死,而是為了他能理解你所做的一切,並且無悔他為你的付出。
    若能得此知己,人生何其有幸,何其有幸。
    “八兩姐,我這裏有些傷藥,讓我為你先擦一些吧。”彎月哭道。
    “不用了,好妹妹,我要走了。”八兩拍著彎月,頗擔心地看向窗外。
    “等一下。”彎月抹著淚,跑到自己的包裹那兒,在翻了一遍之後,她拿出一個小瓶子,交給了八兩:“這是我配製的傷藥,抹在傷口上會痛,但不會留疤。姐姐你一定要拿著。”
    八兩耐不住彎月的執著,點頭收下了。臨別前,她特意叮囑彎月道:“好妹妹,既然你出了那個火坑,就快點兒離開這裏吧。我擔心,慕家的人還是不會放過你。”
    彎月沉默地點了點頭,她看著八兩,擔憂的說道:“八兩姐,如果貓殺那裏你不願待下去了,一定要來找我。”
    這個夜,萬籟俱寂。可一雙雙黑暗中的眼睛,卻無聲的窺視著別人不想被窺見的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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