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有醜女初長成  第十四章 執手舒華贈玉郎   加入書簽
章節字數:578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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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從那日開始,冷夫人每日都會帶彎月去溫泉中沐浴,並且在泉水中加了無數的草藥。盡管彎月不明白冷夫人這麼做的用意,可她下意識覺得,冷夫人看她的眼神帶有一種特別的憐惜,正是這番憐惜,使得彎月相信,冷夫人不會傷害她。然而,未來的日子裏,冷夫人卻將彎月禁在了自己的院子中,不許她去見若梨,也不許她去見慕府的其他人,如此無聊的日子,終於在某天的一個傍晚結束了。
    “夫人,將軍明日就會回來了。大夫人將率家眷出城迎接,夫人您看……”一個試探的聲音低低的傳來。
    “我死也不會去見他的。”冷夫人的聲音此刻異常冰冷,已沒有置喙的餘地。
    彎月此時正端著做好的糕點,打算給冷夫人送去,不料卻在門旁聽到了這番話。登時尷尬不已,正端著糕點想要躡手躡腳的離開時,卻聽屋子裏的人說道:“夫人,若梨小姐自蘇醒後,性情大變。雖然不記得以前的事兒,可她的變化著實大了些,今日竟然為紅豆出頭,把綠柳給打了。夫人,小姐的病我是瞧不出來,要不要我把她偷偷帶過來,您給看看,好歹,她也是你身上掉下來的肉啊。”這聲音,怎麼聽著這麼耳熟?
    “一切隨緣吧,莫強求。衣然,若梨那丫頭,不能讓她太出頭,你也拿捏點火候。估計大夫人和四夫人,今天還會去找她的麻煩,你先回去幫襯著,明日他回來,想必他的女人會收斂些。”
    那個叫做“衣然”的女子應了一聲,隨即道了別離開。彎月聞聲,急忙躲入了旁邊的屋子,透過門縫,她清楚地看到了從屋子裏走出來的女人,竟然是十二夫人。這冷夫人到底是什麼人,竟連十二夫人都對她如此恭敬?
    “她的話,你都聽到了?”冷夫人的長裙不知何時飄到了彎月的麵前,彎月一驚,手中的糕點盡數灑落在地上,有幾個直接滾到了冷夫人的腳下。
    “夫人,我什麼都沒聽到,剛才端糕點過來時,忽然犯困,就在這裏躺了一會兒……”彎月正編織著謊言,卻見冷夫人輕柔的捏起腳下的糕點,麵色柔道:“這是給我做的?”
    彎月使勁的點了點頭。
    冷夫人看著彎月,冰冷的眼中終於有了那麼一絲暖意。她輕輕張開嘴,咬了一口下去,刹那間,濃鬱的米香席卷了她的味蕾:“好久沒有人,做糕點給我吃了。”她感慨道,眼中升起了一團霧氣,似是在追憶往昔:“孩子,這是誰教你做的?”
    “我師父。”彎月如實道。
    “就是那位失蹤已久的婆婆?”
    彎月再次努力地點了點頭。
    “今日的事情,不得說出去。否則……”冷夫人身上的寒意,讓彎月忽然打了一個冷顫。她急忙點頭道:“夫人放心,我什麼都沒有聽到。”
    冷夫人未有說話,她捏著未吃完的糕點,輕輕走了出去。
    看著冷夫人出去,彎月不禁吐了口氣,想要離開慕府的心思又起。然而,如果慕若霖說的是真的,師父在貓殺的手裏,那她又如何救得了師父?走不出京城,那又是什麼意思?不想了,這趟複雜的,混濁的水呦,已經快把她淹死了。
    彎月懊惱地扭頭看向窗外,卻看到一個熟悉的身影站在院外,而啞姑則擋在了她的前麵。
    “姑姑,你為什麼不讓我見我娘?”若梨怒視啞姑,問道。
    啞姑搖了搖頭,對若梨做了一個請回的手勢,仍木然地守著大門。
    彎月看到若梨的樣子,忽想起了自己未赴的約,急忙跑了下去。
    被拒絕多次的若梨哀怨地看著關在她麵前的大門,躊躇了半響,終於默然離開。忽然間,一陣急促的跑步聲傳來:“若梨,若梨。”
    這聲音是?若梨急忙回過頭,看到彎月正小跑過來。下一刻,她被彎月拉到了假山石下。
    “彎月姐,你怎麼這麼久不來看我?”若梨撅起嘴,委屈地問道。
    “別提了。”彎月擦了把汗,撒起謊來:“前些日子,我不知怎的衝撞了冷夫人,被她禁足了。今日看到你來,我才偷跑了出來,怎麼,想見你娘?”看著若梨可憐兮兮的樣子,她實在不忍告訴若梨,冷夫人有多麼的冷絕。
    若梨點了點頭,一雙眼睛婆娑乍現:“爹爹明日就要回來了,府中的夫人到時都會出席。可娘親,她為什麼就不肯出來,難道她,就這麼不喜歡若梨和爹爹嗎?”
    “傻若梨,怎麼會呢。夫人隻是身體不好,不得不閉關修養。屆時出來了,她自會與你講清楚,而且,天底下哪有不愛兒女的爹娘呢?”彎月好心勸道。
    若梨沒有點頭,也沒有搖頭,她黯然道:“明日爹爹就要回來了,陛下會帶著滿朝文武出城迎接。府裏的哥哥都會陪著出去,可大娘說,我乃女子,不能隨意拋頭露麵。所以,明日的迎接,我不能一起去。可是,我好想去見見爹爹,我想看看他的樣子。彎月姐……”若梨哽咽了起來,梨花帶雨地惹人憐惜。
    “若梨別哭,明日我幫你出去就是了。”彎月心軟,先說開了話。
    “真的?”
    “嗯,明日,你四哥身邊能否帶小廝?”
    “可以啊,就算不行,清遙哥哥也可以幫我的。”若梨的眼淚已經一掃而盡,取而代之的是眼中自信的神采,與剛才的她判若兩人。
    “好,那明天,你……”彎月在若梨耳旁低語,若梨認真地聽著,嘴上掛著得意的笑。
    第二日,若梨早早起來梳洗,同時拿出了彎月昨日塞給她的假麵,戴了上去。一時間,鏡子中出現了一個完全陌生的少年,不僅相貌不同,就連臉色,也如生了大病般,蒼白無比。待紅豆將她的發髻綁起,一個標準的小廝模樣出來了。紅豆歎道:“小姐若穿上男裝,恐怕天下,也不能有人識破小姐的女兒身。”
    在一切準備完畢後,一身小廝打扮的若梨,悄悄的跟在了四哥若愚的身後,府中眾人已經聚合多時了。而大家等待已久的孫夫人一身一品誥命的打扮,在侍女們的攙扶下緩緩走來,一聲威嚴之氣從身上溢出。若梨悄悄地在若愚的身後做了個鬼臉,老天,這女人是去參加葬禮嗎,竟然擺出這種要死人的表情。
    見到大夫人過來,眾人不約而同的向她行禮。孫夫人一雙銳利的眼在眾人麵前掃了一圈兒,最後在若愚身旁似有若無的停留了一下,嘴角露出了一分冷笑。
    “夫人。”管事兒的周麽麽走了過來,畢恭畢敬地說道:“所有人已經打點完畢,東西也備好了。”
    大夫人“嗯”了一聲,在侍婢的攙扶下,上了步輦,華麗麗地出了正門。而其他的夫人與公子們,都小心翼翼地出了府門,才坐上各自的車輦,揚長而去。一時間,大街上滿是慕府的車輦,浩浩蕩蕩的隊伍引來了路邊百姓的群體圍觀。
    若梨坐在若愚的身旁,一雙眼興奮地看向下麵圍觀的人群。在眾人的注目裏,她的心飄飄然起來。忽然,一個爆栗子正正敲中她的鼻子,隻見若愚搖著扇子,一雙眼冷冷地注視著前方,緩聲道:“莫讓浮雲遮望眼,高處不勝寒。”前方的車輦上,一身白色長袍的大公子聞言,嘴角勾起了幾分似有若無的笑意。
    車輦緩緩到了皇城頭,城頭上已是人頭攢動。待眾人從車輦上下來立好後,不少達官顯貴都走上來跟孫夫人和大公子四公子套近乎,一群人你進我退,我退他往,猶如蒼蠅嗡嗡叫。無聊啊,若梨不禁向城外看去。老天,比起城頭上的人頭攢動,城外用人山人海來形容一點兒都不過分。烏壓壓的士兵,將城外的翠林都染成了墨色,然而,這幹人等卻不比城頭上的亂哄哄,幾萬人立在城外,卻安靜地聽不到一絲異動。如此有序的部隊,便是她父親的手下?
    忽然間,一陣轟轟的聲響從城外傳來,仿佛千軍萬馬奔騰般,大地為之顫抖起來。城頭上原本喧囂的人群登時靜了下來,紛紛身處脖子向城外看去。隻見城外的士兵有序的讓開了一條道,一行身著黑衣盔甲的男子策馬而來,為首的男子意氣風發,一身戎裝卻顯得格外爽朗。那人,就是自己的父親?若梨求助似的看向若愚,得到了對方肯定的目光。
    一行人在城牆下立馬。慕將軍抬起頭來,掃了城牆上的人一眼,待看到若霖時,臉色舒暢了不少。就在此時,若梨注意到,在父親的身旁,一個帶著方帽的異族少年手持馬韁,靜靜地坐在一旁。盡管他的衣服與表情格格不入,可他臉上那淡淡的憂傷,如磁石般吸引了若梨。這個人,可是南王的嫡長子?
    就在此時,一個細細的聲音響起:“皇上駕到……”餘音仍在,意猶未盡。
    眾人急忙跪了下去,若梨也跟在若愚跪倒在地,頭也不敢抬起。臨走時,若愚曾經警告過她,九五之尊不是想看就能看的,如果冒犯了聖顏,將是誅九族的罪。更何況,現在的風皇早已不複往昔,除去那耀眼的龍袍,比起一般的老人,也好看不到哪裏去。
    “吾皇萬歲萬萬歲。”眾人齊和起來,隻是人多略顯雜亂了些。若梨瞥見一角黃袍從她眼前飄過,袍子角上的花紋是金絲鑲的五爪龍。
    而後,城外傳來了排山倒海將士們的呼聲:“吾皇萬歲萬萬歲,願吾皇壽與無疆。”聲音撼動天地,又齊整無比,比起牆頭上的喊聲,真是一個天上,一個地下。
    “平身。”風皇冷靜地說道,盡管他的語氣中有不可抗拒的威嚴,可那威嚴中卻帶著幾分疲倦。這個皇帝,不會體力提前透支了吧?若梨又悄悄想到。
    眾人一番謝恩之後,重又站立起來,比起剛才的吱吱喳喳,現在更顯得安靜。風皇從容的從侍從手中接過酒杯,對著城下說道:“數年征戰,辛苦了孤的將軍,更辛苦了孤的戰士,孤今日敬諸位三杯酒,先幹為敬。”說完,連喝了三杯酒,最後將酒杯放回侍從的托盤上。
    之後就是慕將軍代表諸位出征的將軍士兵的謙辭,無非是精忠報國之類,若梨聽得心中厭煩,不由得盯著自己的父親,還有他身旁的少年,細細看了起來。慕將軍自然不用說,一身的戎裝,卻蓋不住他儒將的氣質,那俊秀的臉龐,像極了大哥。而他身旁的異族少年,卻帶著白色的方帽,身著淡色的衣衫,顯得與周圍的黑色格格不入。他的眼中,更沒有任何的喜悅,一片死灰沉沉。這個時候,如亡國奴的他,自然不會好受吧。隻是這可憐的家夥,日後在京城,是免不了受欺負了。若梨傻傻地想到。
    可是發呆中的若梨,怎麼也不會聽到,風皇要親自出城迎接慕將軍的事情,結果,在人群的推搡中,一股詭異的力道忽地從背後使來,將她震了出去。而外麵,就是十幾米高的城牆。所有人都未曾料到,會有這番變故,皆心驚膽顫地向下看去。隻見剛才飛下去的小廝,頭布鬆散了開,露出了墨黑的長發,原來是個花木蘭……眾人皆歎息,然而,一個頎長的身影卻跟著飛了下去,將快要著地的若梨攬到懷裏,穩穩落了地。
    “好。”人群中,不知誰發出了這聲驚呼,緊接著,城門打開,那個明黃色的身影在眾人的擁簇下走了出來。
    “誰家的公子,這麼好的功夫。”聖顏笑著問道,盡管他的眼裏沒有絲毫笑意。
    “回陛下,這是微臣的犬子,犬子年少不經事,擾了聖駕,還請降罪。”慕將軍忽然跳下馬來,跪在地上說道。
    “果然是虎父無犬子,今年多大了?”下一句,直直問向若愚。
    “陛下繆讚,犬子剛入舞勺之年。”慕將軍不卑不亢地答道。(舞勺之年,古代男子13-15歲。)
    風皇的眉不可見的皺了一下,隨即舒展開來。“自古英雄出少年。”風皇沉吟道:“今日見到這孩子,倒蠻是喜歡。來人,將舒華劍拿來。”
    一把烏黑的寶劍須臾間被遞了上來,風皇小心地捧著寶劍,將之遞給了若愚:“寶劍贈少年,就當是孤的小小心意。”
    慕將軍原本平淡的臉此刻卻露出了幾分驚慌,他接也不是,不接也不是,這舒華劍,乃上古神劍之一,但因染上了太多的血腥,故戾氣十分凝重,除非得到它的人無情無愛,否則時日久了,必將被此劍的戾氣反噬。風皇將舒華賜予若愚,到底唱了哪一出?
    然而,若愚已經從風皇手中接過舒華,呼道:“謝主隆恩。”風皇滿意地點了點頭,俯身扶起了慕將軍,與他一同走進了京城。
    “竟便宜了這小子。”大夫人咬牙道,她瞪了眼仍在下麵昏迷的若梨和握著舒華的若愚,轉身離去。
    彎月今日,仍在冷夫人的院子裏,無事可做的她幫忙照看起了冷夫人外院湖裏的水鴨子和大白鵝。然而,大白鵝是不認生的,它們繞過彎月,撅著白白的大屁股,“鵝鵝”地跳進了湖裏,比翼雙遊到了對岸。剩下的幾隻水鴨子如同漂浮在水麵的玩偶般,傻乎乎地鳧在水麵上,一動不動。
    彎月鬱悶地看向手中的糕點,誘惑了許久也不見水鴨子與白鵝過來,隻得將它們扔進了湖裏。一陣漣漪過去,忽然間,水麵上撲騰了起來,隻見一條紅鯉躍出水麵,咬住了糕點,隨即將它拖入水中。有意思,彎月繼續將手中的糕點投下,雖然沒引來水鴨子,可池塘裏的魚卻雲聚而至,它們爭相咬住食物,撕拉開來;有力氣稍大點的,直接一個打挺,躍出水麵將食物盡數吞入嘴中。漸漸的,魚兒越來越多,它們極有規律地從這裏遊到那裏,又從湖心遊了回來。這魚兒來回的遊弋路線,像極了三王殿外懸掛的八卦圖……
    當彎月走回小院時,冷夫人斜倚在院內的臥榻上,玉手翻著書,一副閑暇的樣子。
    那書是?彎月看了看書名,不過就是道德經三字,可她卻一個也不識得。以前在江府,爹爹從未為自己請過先生,她所認識的那幾個字,還是師父教給她的。以前溜出去聽書的時候,她一來是出於喜歡,二來是自己著實羨慕那說書的先生,竟認得這麼多字。
    “你可識字?”冷夫人不經意地問道。
    彎月麵露難色:“隻識得幾個字。”
    冷夫人“哦”了一聲,忽然,她手中的書飛了過來,不偏不倚正中彎月的懷抱:“把第一章念給我聽,不認得的字就念×。”
    彎月翻開書的第一章,麵露難色,卻磕磕巴巴地念了起來:“×,可×,非××;×,可×,非××。無×,××××;有×,××××。×,×無,××××;×有,×××××。×兩×同××××,同×××。××××,××××。”
    彎月緊張的念完,臉上早已羞紅大半,一篇文章被這麼讀下來,估計教書的老夫子沒幾天就能被她氣死。
    然而,冷夫人的麵色卻未見任何不妥,她倚在榻上輕笑道:“倒還認得幾個字。”彎月隻聽人說過,美人哭時如梨花帶雨,就像若梨那樣嬌弱可憐;然而,卻沒有告訴她,當美人笑的時候,可以傾人城,也可以傾人國。冷夫人的笑容,會不會傾國她不曉得,但自己卻酥軟了,這確是事實。
    “道,可道,非常道;名,可名,非常名。無名,天地之始;有名,萬物之母。故,常無,欲以觀其妙,常有,欲以觀其徼。此兩者同出而異名,同謂之玄。玄之又玄,眾妙之門。”冷夫人輕輕地將道德經的第一章吟誦了出來:“這一章,你可聽清楚了?”
    彎月點了點頭,聽是聽清楚了,可這是什麼意思呢?
    “道,如果可以說出來,就不是永恒存在的道了;名,如果叫出來,就不是永恒存在的名了。天地開始時,是沒有名的;萬物出現時,才有了衍生它們的名。所以,要從無形體的角度來觀察道的奧妙;從有形體的角度,觀察每個具體事物的邊涯。這兩者,有著同樣的來源,卻是不同的名稱,實在玄妙深遠。深遠再深遠,是參悟所有玄妙之理的門徑。這話,你可明白?”
    彎月點了點頭。
    “剛才,你看了那麼長時間的水,那就告訴我,水中有什麼?”冷夫人半起身,問道彎月。
    水中有什麼?魚兒,白鵝,水鴨子?在剛才那番“玄妙”的話下,她隱約覺得沒那麼簡單。它們有著同樣的來源,卻是不同的名稱,實在玄妙深遠。所以,答案一定是它們的共同之處,可該是什麼呢?
    “回去把這一章記在心裏,哪天你能想出我的問題,你就可以隨意出入這裏了。”冷夫人閉上眼睛,不再理會彎月,自顧自地小睡起來。
    留下的彎月看著手中的書,麵露難色。冷夫人的問題,用玄之又玄來形容,一點兒都不過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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