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陽秋深 第十章 冰火兩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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犄角之勢,鼎足之局。十步之內,似乎靜到隻能聽到雙方的喘息聲。小吏和惠兒的脖子上都架著短劍。貴婦脖子也同樣架著長劍。
二命換一命,能賭的,隻有手中這枚棋子的份量!誰都在等打破僵局的一刻,卻都在害怕那一刻真正到來。
先按奈不住的,是對方:“大膽莽夫,還不快放下劍!怎麼能對我家夫人無禮!”
“先放了我家的奴婢。”一步也不準備退讓。
“我們手中有兩人,我們先放一人,你放了我家夫人,我們再放另一人,如何?”錦袍的男子準備著討價還價,理由與方式看似無懈可擊。
“如果你覺得奴婢和不相幹人氏的性命抵得上你家夫人。倒可以一試此法。”羊獻容雖然打定了主意,心卻砰砰直跳,難掩聲音發顫。她不敢去看小惠感覺自己被舍棄,快要昏厥的表情。她怕她會忍不住歇斯底裏地說出一定要救小惠的想法,到時就是自己被捏住七寸!越在緊要關口,越要忍!越要表現出不在乎被製住那兩個人的生死。置之死地才能後生!
劉曜的臉上,絲毫不見慌亂的表情。聽到羊獻容的言語,真真切切地把劍往貴婦的脖子上一送,細密的血珠順著貴婦的鎖骨滲了下來。婦人麵色蒼白,一時連應聲都不敢。
“這一劍隻是擦破一點皮。還沒有碰頸上經脈,不過下一劍就不會這麼淺了。”血的威懾,頓時擊垮了兩個男子看似鎮定的表情。亡命之徒不顧一切的做法,根本沒有談條件的餘地。
兩個男子相互對視一眼:“好……我們放人……你們要保證我們的安全,保證我們夫人的性命。”
“要你們的性命也無用!”
兩個錦袍男子手中的短劍終於擲到了地上。羊獻容去油壁車內再搜尋一遍,確定對方沒有別的武器,又扶起小惠,打定主意回去的路上,要向這單純而又忠心的婢女,講清事情的來攏去脈。
貴婦、車夫與兩名錦衣男子被勒令聚於山腳。
小吏收拾了驚慌,此刻他占據他心神的,無非是那兩個簏箱之內所藏的事物。
他迅速爬到坑中,拾起剛剛兩個男子扔下的短劍,準備橇開了兩個簏箱。
“慢……”驚懼來自源其中一名男子,他反身想奪回短劍,阻止小吏的撬箱動作。但是劉曜手中的長劍,又快了一步扣上貴婦的喉頭。他隻得一臉不甘地退了回去。
“小弟啊!”雖然心有預見,但那一聲淒厲的喊聲,還是令人不由心中發酸。
貴婦強忍著害怕,似是經過深慮一般地接口:“壯士,這兩個下人犯下當誅之錯,我家主人處死他們還讓他們厚葬在北邙山,是高祿厚福者歸葬的地方,也算是仁至義盡。我們隻是處罰犯錯的家奴,可不是亂殺毫無幹係的無辜之人。”
“我家兄弟才不是你家家奴!有個老婦人在一年前找上我的兄弟,說要給他介紹幹活營生。於是我兄弟連夜向家裏辭別,給車載走了。沒有賣身字據,清清白白一人,都是父母生養,都是人不是牲畜,憑什麼你們可以生殺予奪?”
小吏舉著劍走到婦人麵前,青灰的臉色切齒的音調,一字一頓,無比清晰:“說,是誰殺的?”這分明是馬上想血債血償的惡煞,兩個錦服男人自從擲劍落地,當了一次烏龜,就免不了第二次,隻得語焉不詳地囁嚅著:“不是我們……”先不要在魔頭身上火上澆油才好。
羊獻容猶豫起來:“那將他們押往官府,如何?”
“好,見官最好!”女人露出勉強露出笑,“到時要看看,到底是我們埋葬該處死的家奴受罪,還是你們幾個半途打劫的受刑。”
“路見不平,拔刀是義舉。哪怕你權勢滔天,也不過逃不過‘天理’二字。草菅人命不論什麼王法都是難以脫罪。”獻容反駁。
貴婦像是要豁出命來般喊道:“你找我家主人理論便好!跟我們這些服侍人的宮人、常侍說有什麼用!”
一語落下驚雷!不光羊獻容等四人驚訝,連對方的幾人臉上也是陰晴不定,料不到這秘密被抖出來。
前後線索紛至遝來,在腦中結成巨大的磐石。壓得人動彈不得,喘息艱難。
貴婦的品級衣著、油壁車的富麗……就是他們碰麵的北門——大夏門,也是因為離宮城的北掖門很近。油壁車出宮門,北行不遠便可出城到達邙山……
為確認而仔細觀察對手,越看越知貴婦那番話不假。那兩個‘男人’的臉,不是為了美容止而剔了胡子,而是真正的白淨無須,細眉細目。頸部甚至連喉結也沒有。他們已經被牽扯到宮廷之事,萬一處理不慎,報官反而會招來大禍
劉曜一個人拚命不怕,但搭上身後的家族,胳膊擰不過大腿的事,是怎麼也不敢冒險的。
簏箱中人的死因必然是涉入宮內什麼見不得人的事,要不然也不會將屍體從宮中運出,大老遠跑到山坳裏來埋葬。
“少廢話,去官府吧。”貴婦的心一橫,哪怕滔天大禍將等著她,她也得先度了麵前的這一劫
見官?放他們走?想到最後一種,劉曜心中難以釋懷,在洛陽已經遊俠幾年,快意恩仇的事也做過。現在想放他們,絕對是姑息養惡。但反過來說,他們隻不過是管埋葬的,肯定不是殺人犯,也犯不著一命抵一命。一時間,事態利弊,心中所存的俠義,翻來覆去竟轉過心尖好幾趟,一時拿不定主意。
既然所出的事在宮中,肯定不能告官,隻會將家族拖入現下不知來路底細的宮庭風暴之中。如果要放,隻能反過來賭一賭自己的運氣,洛陽人口上十萬計,總不至於幾個常駐禁宮的人,還能特意出宮門去找相似的臉認人報複吧?一時半會兒之間,為何故扣人,因何原因殺人,他們都茫然無緒。宮中禁製萬千,一樁小錯要人性命也是家常便飯。
也許剛剛那兩個宦官舉刀,目的也隻是嚇走進入埋葬地附近的人,阻止別人一探真相而已?事情已經扯大,雖則人命關天,但草草收拾,以免牽連身後家族才是明智之策。
“你們走吧!”羊獻容走到近前,對著靠在山石邊的幾個人說道。最先拍板決定的放行,反而是一介女流羊獻容。一聽放得生路,幾人連忙坐上牛車,也不理會自己的模樣的多狼狽,生恐劉曜的狠勁一上來,改了主意。
小吏不可置信地瞪了羊獻容一眼,但劉曜已經收拾了劍,反而有勸他退去的架勢。沒有兄弟被無辜被殺,又怎能體會他此刻心中之痛。自家兄弟出門時身著破布衣的輕快模樣依稀眼前,現在卻成了華貴絲袍裹著冰冰涼一具屍身,叫人怎麼甘心……
死亡未久,容顏依舊,小吏心懷觸動。他小心翼翼地翻開兄弟的衣物,身上並沒有傷痕,臉色青得發黑,嘴角還留著淺淺的血痕,看樣子像是下毒被殺。死亡的兩人袖中都藏著錦囊,裏麵有幾丸氣味強烈的藥物,是還未來得及收拾掉的毒藥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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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補充:據看到的材料(歡迎補充)唐代以前,簽賣身契的奴仆,婢女是連性命都掌握在主人手中的。要殺要怎麼殺,不受律令保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