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陽秋深  第八章 攜長鋏兮   加入書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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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羊獻容的騎馬之術學自祖父孫旗,在園子裏騎馬的花拳繡腿,和真正騎在馬上、短途追蹤油壁車是有很大不同的。更何況隆冬的朔風撲在臉上,更是夾槍帶棍,割得臉生冷生疼。胡族婦女出門在外騎馬,往往準備帷帽,以皂紗製成,四周有一寬簷,簷下製垂絲網薄絹,長及頸部,以作掩麵。現在一時半會兒,根本沒有準備騎馬,哪來的帷帽?過一會兒肯定是皮開肉綻,通紅通紅,偷敷的鉛粉也蓋不住了。當然還有一個辦法,她坐到劉曜身後,拉著劉曜的衣襟檔風,這人個子高,肯定能擋掉大部分凜冽的寒風。於是該開口求他,對換個座位?
    劉曜看著羊獻容怕冷風的樣子,想提議前後換個座兒,但少年心思難定,往往口是心非。明想著為對方好,出口卻成了另一句話。“你倒是不怕我將你也拐了?”
    “我是不怕,你有名有姓,你的伯伯、堂兄也是算是洛陽城內有頭有臉的人物。倒是你,小吏的一句話,你就追出來?你確信嗎?”
    “若是這車子曾梆走我族的子弟、部曲,不管車中是什麼人,我都要將他製住伏法。”清洌的聲音中豪氣叢生,若是家中部曲聽到他的話,也必然自豪於這樣的主人吧。如此一來,他是寧可枉跑一趟,或許還要冒著風險,也要管這樁閑事吧。因為他毫不遲疑地借馬給小吏、策馬說要追出城門,羊獻容才會鬼使神差地一定要他帶上自己。除了想一探通幰車的真相以外,也是想看他如何了結這件事吧……
    “嗬,阿嚏”羊獻容終於忍受不住寒冷,打了一個響亮的噴嚏。
    “握穩了!”劉曜一聲呼嗬,羊獻容便覺得身後一空。一轉瞬,劉曜已經坐在自己身前了。羊獻容肩上也多一件鹿皮裘衣。鞍馬上下迅捷無比,獻容所見過的,怕隻有自己的遠親族叔羊忱才有這樣的本事。
    看來劉曜是細心之人,羊獻容反道覺得自己是小心眼地不肯認輸。對於今日才算是真正結識的劉曜防備之心一鬆,話題自然而然地扯到她如何看待通幰牛車上。
    “拉車的牛速度迅捷,不像是一般耕牛轉為拉車之牛,倒像是生來便訓練來拉車的。我的踏雪也算是百裏挑一的駿馬了,可就是這樣,居然也不是輕輕鬆鬆。”劉曜以馬力比牛力。也知車主必然是身份尊貴,才會擁有如此神駿的牛車。
    羊獻容猶豫了一下,說道:“通幰車一般隻有三公級別的人乘坐,當然也有不少貴婦會乘坐。”
    真不知道,此車若是從高門大戶中駛出,他們管閑事會管出些什麼。
    “說起來你到底是哪家的世家大小姐,這些禮製細雜,明白得還真不少。我見你金穀園宴飲時站在孫回旁邊,是平南將軍孫旗家的女眷嗎?”
    當然知道不少禮製,我家可是出了好幾位主管祭祀社稷和朝會的太常哪。況且,家中還有個叔公曾因為不注重禮製亂坐隻有天子才能乘的羊車而遭受彈劾免官,更是血的教訓一件。當然,這些獻容還沒有打算說出口的意思。
    “算是孫家的女眷吧……”感覺自己今天的行為算是不合禮術,有辱門風,還是不要搬出鴻儒高門羊家丟人了吧。羊獻容在內心暗祈外公的平南將軍名號之下,多擔待點兒名聲。有來將門出虎女,今天行的是女俠意氣,被人知道了也沒有什麼不光彩的。
    “明明未嫁,也未曾定親,所以你才梳雙髻的吧?你也快到十五了吧?平南將軍不管嗎?”
    親事麼……“我幼時曾訂過親,不過對方年過十歲便早登極樂了。於是阿爹請來相士為我卜算,說我命格很是奇異,雖是大富大貴之相。但若是亂許人,不是被丈夫克死,便是把丈夫克死。”如果劉曜無心之問,那麼就當她是在說笑話吧。若是他有意,那麼還是早絕對方可能的念想,畢竟泰山羊氏,不是劉曜所能攀附得起的,更何況,嫁給戎狄,這念頭真是太過可怕。
    劉曜見羊獻容不肯告以真名真姓,又拿相士的話堵住所有可能性,拒人千裏外。心下有些失望,便沉默了下來。
    見到劉曜不再說話,羊獻容又有些懊惱,人家總是為自己著想吧,連個姓名也不願通,是自己過意不去了:“說起來,謝謝你坐到了我前邊。風很大,你自己也要小心著涼哪。”
    “沒事,我習慣雪天騎馬,甚至騎馬過結冰的河流,這點寒風還真不算什麼。”
    “其實我長這麼大,第一次見到有人會為部曲的事情上心,願意冒險搭救。”小心翼翼地試圖扳回,做為朋友,很欣賞你總是可以的吧。
    “你們漢人不是常說‘大義’麼,部曲也有他們的親人,他們的愛恨。我父早亡,如果沒有伯父和族人,就沒有今天的我。《毛詩》裏也說,‘豈曰無衣?與子同袍。’若有人膽敢傷我部族人性命,我就要讓他嚐到同樣的苦頭。”
    “你也習《毛詩》?”羊獻容對胡人的印象,多半停留於在洛陽經商買賣的粟特人,駕車馬的仆役,世族府中擺顯的美麗鮮卑姬妾。胡人學詩經,倒也有趣得很哪。
    “比不上我的伯父與幾位堂兄弟,他們是精習儒學,我隻是草覽群書而已。隻是對《孫子兵法》、《太公兵法》、《尉繚子》之類兵書感興趣,所以隻能當武夫吧。”即便是晉人重儒,劉曜的眼中也沒有流露出絲毫不快。在他眼中,似乎兵書才是最重要的。
    “我伯父,還有聰哥他們都才略過人,我會不會作詩作賦都不重要,隻要會文字書信,不讓別人以為我們匈奴人隻會弓馬便行。”
    “能習兵書,很了不起哪。”
    一路跟行,很快便至洛陽北屏的邙山。此山氣勢雄偉,土質深厚,前代常用作王公大臣的墓葬。遠遠見著前麵的車在一個山坳之中停了下來,劉曜跟著也緩了下來。羊獻容望向身後,那載著小吏和惠兒的馬匹還是遠方一點,連移動都是烏龜速度。要等著他們趕過來,估計菜都涼了,人都跑了。
    劉曜一翻身下馬,示意羊獻容也下馬,又解下係於馬上的一枚匕首,遞予羊獻容防身。兩人繞到了山後,將馬係在樹樁後。尋找一處能俯瞰馬車所靠山坳的高處,手腳並用爬了過去。在枯草亂石中掩好自身,隻探出腦袋,看山坳處油壁車之中進進出出的兩人,究竟在忙乎些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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