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早起，懷柔踏著朝露去給安母送了親手做的粥。在安母的讚歎下，懷柔安靜的等她喝完才起身離開。
    陽光施施然的照耀下來，著一身藍衫，別上鳶尾簪，懷柔蓮步輕移的走在院子裏。身後跟著豆腐。
    偶爾走到陰暗處，懷柔才會露出原本的麵目。
    “玉兒，看來安娘很喜歡這些粥呢。下次你再去采點薄荷葉子熏下米，以後每天給安娘煮著吃。”懷柔笑著對丫鬟吩咐。嬌俏的丫鬟乖巧的點了下頭。
    漸漸走過正院，穿過長廊，在荷葉擺動的清晨，懷柔踏入了涼亭。
    江之南的春，帶著醉人的暖意，少了份早春該有的冷意，多了分嬌憨的懶鬱。
    懷柔有些微困，昨夜本就沒有睡好。正值春光明媚，倚在欄椅上，懷柔對豆腐說：“我有些想睡了，去幫我拿幹薄毯吧。”
    豆腐輕笑：“等著，先別睡，會感冒的，我馬上回來。”
    豆腐一走，四周立時靜悄悄的。眼簾輕遮，今日的陽光太不真實，懷柔不知不覺間已然入夢。
    夢裏，也是初春的早晨，她的麵前鋪著一條熟悉的路。街道靜悄悄的，偶爾有人影走過。向前走，左麵街道拐彎，之後向前走在叉口處向右拐有一戶府宅。不是非常大，卻透出幹淨清遠的訊息。
    從外麵望去隱約能看見院子裏有一顆桃花樹。桃花朵朵，開的正是爛漫。
    懷柔的心一下子縮緊，快步的跑過去，卻不敢推開門。
    裏麵傳來孩童的歡笑、父親的勸叫、母親的寵溺。
    顫抖的、激動的推開大門。
    門內，嬉笑的孩子，清俊的男子，還有那溫柔的婦人。
    爹……娘……
    好想開口，卻無法發出聲音。轉眼間眼前的畫麵迅速的散去，宅子一下子變的輝煌莊嚴。
    院子裏匆匆走過眉毛緊皺的中年人，別苑裏那端莊賢淑的貴夫人正在梳著發，桃花樹下，少女輕輕撥弄琴弦，想著心事。
    爹，娘。
    懷柔捂著嘴，眼睛澀澀的，卻沒有淚水。
    少時的柳宅、之後的柳相府，最後的柳墓。命運就是這樣轉動的嗬。
    一朝得賜龍恩，榮華富貴，功成名就。朝朝暮暮數經輪，不過黃粱美夢。到最後，什麼也不剩下。
    隻不過一紙皇恩，輕易的葬送了一切。
    其實是想要回去的，回到平淡而充實的從前，那江之南小小官吏家裏的和平。不、不對，想要回到更早，回到那個書生未曾參加科試的年華。
    鉛華盡退，不求名利，隻有平平淡淡一生白首相攜。
    你無罪，天下人說你有罪你就有罪。你無罪，皇帝說你有罪你就有罪。
    君要臣死，臣便死了。
    可是，柳相，柳相。你死的好冤。
    你這一生都給了南安國，給了南安國的王。可是南安國給你的，不過是一紙一刀一朝葬送。
    麵前的柳府終是變成了一片荒涼的塵土。
    懷柔輕輕跪在地上，聲音哽咽：“爹，女兒不孝。爹說過要這南安國好。可是爹，女兒日後要毀掉您一心守護的國家了。我知道爹定不會再認我這個女兒，所以今日，在這夢鄉，女兒就與爹就此斷了這父女之情。所有的罪女兒一個人背。九泉之下，想必先皇不會責難您的。爹，女……走了。來世若還能得以轉生，這一世做的孽，再去還清。”
    輕輕的向著來路走回，懷柔沒有再回看一眼，一回頭所有積聚的勇氣都會消失。
    所以，夢到盡頭時，懷柔沒有看見柳朝安站在柳府門前，遙遙望著她的背影，憐惜的歎息。
    幽幽轉醒，懷柔的眼睛依舊酸澀。
    夢非夢，夢言非夢言。
    愁思尚未從心底泛起，懵的，懷柔發現麵前多了個人。那個人安靜的坐在她身邊，見她轉醒，輕側過身來。聲音帶了分少年的清脆與幾絲沙啞：“你醒了？”
    懷柔低頭，看著身上的衣服，輕聲道：“謝謝。”
    陳蕭沒有應，掛起燦爛的笑道：“今天天氣真好。”
    懷柔縮了下身子，黯然道：“我不是你要找的人。”
    “我知道，你是柔兒。那麼柔兒，可否賞臉，在這明媚的春日與一位風流瀟灑的翩翩佳公子一同出遊泛舟呢。”陳蕭英俊的臉上掛著燦爛的笑，擺明著讓人無法拒絕。
    懷柔輕笑出聲，嗔道：“你這樣說誰還能拒絕啊。翩翩佳公子。”
    陳蕭起身，拉著懷柔走向亭子外。
    懷柔在她身後，任由那雙灼熱的手拉著自己，低頭慢慢攬去臉上虛假的笑，表情冰冷的看著地麵。
    總有一天，我會讓你的這雙手永遠失去溫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