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安然靜靜的轉頭看著穆昀曦，眼底一片淒涼：“為什麼……死的那個人不可以是我？”
    穆昀曦內心震動，手不自覺的握緊，他不知道剛才的事件到底讓葉安然想到什麼，但卻絕對是她的禁地，不然她不可能說出這樣不詳的話。
    “安然……”穆昀曦忍不住卻觸碰葉安然微微顫抖的肩，想要給她安慰，可是葉安然忽然轉身疾步離開，留下穆昀曦身在半空中的手，觸摸著冰涼的空氣……
    當穆昀曦買完晚飯到葉安然的住所的時候才發現人不知道到哪裏去了，打了電話，理所當然的沒有收到回信。
    天已經全黑了，花園昏暗的路燈將窩在長椅上的人打出了長長的影子。穆昀曦走過去坐到她的身邊，葉安然蜷著腿將頭埋在裏麵，知道是他也不肯抬頭。
    “安然，你一天沒吃東西了，我帶你去吃晚飯好不好？”
    葉安然抬頭，神色疲憊，沒有接穆昀曦的話題，卻是語氣哀求的道：“穆昀曦，不要再來找我了好不好？我真的好累，很累很累了……”
    穆昀曦想都沒想，堅定的搖了搖頭。
    葉安然早知道答案，但還是失望的垂下了眼，喃喃自語道：“為什麼……你不肯放過我……”
    再抬頭時卻是滿眼的悲憤：“為什麼……為什麼要這麼逼我？！”
    穆昀曦心裏一驚，為她語氣裏的壓抑心悸，想要安撫，卻又被葉安然急促的打斷：“我真的很痛苦……”
    可才說了一句話就哽咽住了，穆昀曦卻是平靜了下來，他知道葉安然是要給他解釋了。
    葉安然咬緊嘴唇，眼睛也不知道何時已經濕潤，卻被主人拚命的眨著不讓眼淚流出來，她深吸了口氣，才繼續開口：“我已經有很久沒有想起那些事情了，為什麼你總要讓我想起來。可是我不要想起來！每次想起來了心裏就會覺得很難受……每一次都像是死一樣的難受！穆昀曦，你說你愛我，可是愛我為什麼要讓我受這樣的苦……你總是問我為什麼，可是又有誰來給我一個答案！”
    葉安然說完了這些，終於再也哽咽著說不下去，又將頭埋到了腿間。
    穆昀曦默默的歎氣，抬頭望向漆黑的天空，神情憐惜：“安然……如果你總不去想那些事情，那你又如何走的出來。不肯走出來，永遠困在裏麵，那你又如何得到幸福？”
    “如果，幸福是要用這樣的痛苦來換，我寧可不要……”
    穆昀曦苦笑，忍不住將葉安然環抱住，像是要給她一個寧靜的港灣：“安然，你足夠堅強。”
    葉安然也是苦笑：“如果沒有你，我可以堅強下去的。”
    “是嗎？沒有我，你可以安安靜靜的過下去，那些傷口你不去觸碰，所以不會痛。你是這樣覺得的對不對？可是，安然，不痛不代表那些傷口就消失了，終有一天，它們會在你的心裏腐爛，到那個時候，你要如何去麵對？”
    葉安然將頭埋到他的懷裏，默默無語。
    “你不敢想是不是？我知道，人心脆弱，有些事情會本能的逃避，可是，安然，逃避不是根本，你必須要麵對的。”
    “……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怎麼辦……”
    “安然，你害怕麵對，那麼讓我陪在你的身邊不好嗎？”穆昀曦更加的抱緊葉安然，“不論多艱難的事情我都會陪著你，你不用害怕。”
    “可是……”葉安然忽然低低的哭出了出來，隱忍的、悲涼的哭聲從穆昀曦的懷裏傳出：“可是，我媽媽她死了啊。”
    聽到哭聲的時候穆昀曦從未掉過眼淚的眼圈瞬間就紅了，卻隻能輕輕的撫摸她的頭發安慰：“安然，我知道你傷心，可是人死不能複生。”
    這樣的語言安慰不了葉安然，可是他隻能這樣說，他第一次深刻的理解到了語言的無力。
    “為什麼……”
    “嗯？”混雜著哭音的句子讓人聽不清，穆昀曦隻得再問一遍。
    “為什麼死的那個人不是我？”
    穆昀曦深深的皺眉：“安然！不要說這樣的話。”
    葉安然從他的懷裏掙紮出來，滿臉濕淚的看著他，眼神絕望：“我媽媽她……是車禍去世的……”
    穆昀曦握住她冰涼的手，開始懂得了葉安然中午的反常。
    “安然……”
    “我媽媽她……”葉安然淚流的更急：“是我害死的……”
    天氣晴朗的冬日，那個溫柔的女子帶著她進城看望外公，可是卻再也回去過。
    隻是為了一個玩具皮球，小小的女孩顧不上大人的勸阻去撿那個滾落到公路中央的小球，明明是空曠的大路，卻在她跑到路中央的時候突然就有飛奔而來的汽車。那樣刺耳的鳴笛聲嚇住了她，除了傻站著她居然什麼也不能做。
    然後就是女子的驚叫和車胎劇烈摩擦地麵的刺耳的聲音，有鮮紅的雪珠如同雨霧飄散在空氣中……
    那一片鮮紅是她關於母親最後的記憶，在此後的歲月中，每次想起那個溫柔的麵孔時就總是伴隨著那片片的血紅和父親怨恨的雙眼。
    那是她一生的罪孽……
    “是我害死她的，可為什麼那天死的不是我？為什麼？！”葉安然雙臂緊緊的回抱住穆昀曦，手指死死的抓住衣服。
    穆昀曦想要開口，卻發現喉頭堵得慌。他知道這件事對一個小孩子的打擊有多大，可他還是不明白，為什麼她心中的罪孽會這麼深，深到認為自己死了才是正確的……
    她當年才六歲，那不全是她的錯，這個世界時常都會發生這樣的事情，隻是她的母親不幸身亡。但是到底是什麼原因讓她將那一個錯誤全部歸咎到自己身上，然後一直就這樣活在這樣的罪惡感中？！
    “安然……那不是你的錯，不是的！”穆昀曦抱緊她不停顫抖的身軀，然後用一種堅定的聲音說道：“安然，那不是你的罪孽！你媽媽隻是想保護你。”
    “可是……為什麼……”
    為什麼她還要受這一世的苦？！為什麼那個人會這麼的怨恨她？！
    “為什麼？安然，你說出來，別憋在心裏。”穆昀曦知道有些事情一定要說出來才可以解決的，所以不停的勸導葉安然說出來：“說出來就好了。”
    葉安然卻在他的懷裏默默的搖頭，她多年沒有對著一個人吐露心聲，說出這些已經是她的極限。
    “真的……不是……我的錯嗎？”半響，當穆昀曦以為放棄，以為葉安然不會再開口的時候，怯怯的聲音卻響了起來。
    深重的憐惜開始充斥心靈，穆昀曦沉穩的道：“是的，安然，不是你的錯！”
    “不是的嗎……”葉安然僵硬的身體慢慢的軟化下來，像是失去了力量一般，無力的靠在穆昀曦的懷裏，有些無神的低低的呢喃著。
    “是的，不是你的錯。”
    “……”
    “安然……以後讓我陪在你身邊好嗎？我不求別的，隻是呆在你身邊就夠了，我們一起，什麼事都是可以解決的。”
    “……”
    “安然，好不好？”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