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官滔的念頭轉得很快，馬上想清楚了。
    於是，他道：“靈雲啊，好啦，爹怕了你了，咱們啊，先不說這事了，把燭台放下，別燙了自己。”
    上官靈雲撅撅嘴道：“真不提了？”
    上官滔笑道：“爹還能騙你嗎？”
    上官靈雲得了話，這才將燭台放下。
    目的不成，上官滔是白來一趟。
    天色已經不早。
    雖然他們是父女，但上官滔在晚上在姑娘家的閨房逗留也不太合適，說了幾句關心之語後，離去了。
    小翠目送家主走遠，才走進院子，走進屋中，忙著為上官靈雲沐浴做準備。
    上官靈雲問小翠：“現在才回來，剛才做什麼去了？”
    小翠一邊準備用具，一邊道：“小姐，我剛才去找項勇了。”
    上官靈雲道：“大晚上的，你個丫頭，找他做什麼？不怕人說閑話呀！”
    小翠道：“小姐不用擔心，人來人往的，哪有閑話呀。”
    上官靈雲輕哼一聲。
    自從她善待小翠，小翠越發隨意了。
    她道：“先別貧嘴，跟我說說，你找他做什麼了？”
    小翠疊著毛巾，嘻嘻笑著，走到上官靈雲麵前，答道：“小姐，我每日早早就要起來，伺候小姐洗漱，忙得緊，時候不寬裕。所以，我就讓項勇明天去門口等著那丫頭送花過來。”
    買花的銀子要從上官靈雲手裏出。
    小翠知道這偷懶的事情瞞不住，幹脆如實說。左右，小姐至多說她懶惰，不會責備的。
    上官靈雲確如她所料，好笑道：“你呀，還真會使喚人！”
    小翠挽著上官靈雲的胳膊，帶著她走到浴桶前，伺候小姐沐浴。
    她道：“小姐，項勇閑不住的嘛。他有事情做可高興了。我這是做好事。”
    上官靈雲用指頭沾上一點兒水，彈在小翠的臉上，笑道：“偷懶就是偷懶，說的好聽！”
    小翠咯咯笑。
    上官靈雲入了浴桶，泡在溫水裏，頓覺舒服。
    她不能不感慨，有人伺候真好！
    水麵上，玫瑰花瓣漂浮著，隨著微波蕩漾，散發著濃鬱的香氣，熏蒸得人都鬆軟了。
    小翠為她按摩，擦洗，說道：“小姐，我看那項勇真是笨了。”
    上官靈雲問：“怎麼說？”
    小翠道：“我去找他的時候，他正靠著門口發呆呢，一臉傻嗬嗬的，我叫了他三聲，他才回神，看著挺不對勁兒的。”
    上官靈雲覺得，項勇是很不錯的人。經過相處，她有感覺，項勇是個心思重的人，喜歡裝心事，自己悶著想的人。
    聽小翠這麼說，她不能不關心項勇的情況。
    她道：“那你問他怎麼回事了嗎？”
    小翠道：“我問了呀，他說沒什麼，就是在發呆。”說著，一撇小嘴，不滿道：“小姐，你說，他不會撒謊，就別撒謊嘛，偏偏非要撒謊，讓人一眼就看出來，算什麼。好心當驢肝肺，我生氣，我就不問了，不管他。”
    上官靈雲道：“既然他不願透露，那就算了。誰沒個心事呢！你以後若再見著他想心事，就當沒看見，也別問了。項勇好麵子，你越問他，他越不好意思。”
    小翠道：“那我也是好心呀。”
    上官靈雲笑道：“我也沒說你不是好心呀。可你的好心，對他來說，是困擾，讓他沒法自在。你越是好心，越關心他，他就越害羞。”
    小翠琢磨、琢磨後道：“好像是這個道理。不過，小姐，要我說呀，他就是別扭。”
    上官靈雲道：“他喜歡別扭就讓他別扭吧，隻要不生出麻煩來就行了。”
    小翠道：“是，小姐！”撩水為上官靈雲濯發，讚道：“小姐，你真是善解人意，會給他人著想，小翠我就不會，看來呀，我要跟小姐好好學學呢。”
    上官靈雲洗臉，遮掩自己的些許得意，說道：“你呀，什麼時候把心直口快的毛病改了，什麼時候就善解人意了。”
    小翠道：“可我就是忍不住呀。話憋在心裏，多難受啊！”
    上官靈雲低頭輕笑，撥了撥水中的花瓣，說道：“也對，有話不說，悶在心裏是難受，不管跟誰說，還是說出來痛快。”
    小翠聽小姐認同了她的話，喜道：“就是，就是。”
    上官靈雲提醒道：“你別得意，你說話說得痛快了，聽你說話的人可不見得痛快。話呀，還是不能亂說的。”
    小翠皺起了眉頭，有些煩惱。她是真的管不住這張嘴。
    上官靈雲道：“要不這樣，你以後若是有想說的話，又不知道該不該說，先衝著牆麵啊，掛畫啊，花啊，草的，說一說，讓自己先聽聽合適不合適？”
    小翠笑道：“小姐，我要真這麼做，讓旁人見了，還不得罵我腦子有毛病啊，自言自語的。”
    上官靈雲道：“找沒人的地方啊，非要在大庭廣眾之下？”
    小翠歪著頭想了想，搖頭道：“還是不成，感覺怪怪的，人家不覺得我有毛病，我自己都覺得我有毛病，小姐，這法子不好。”
    上官靈雲道：“那我就沒別的法子了，你隻能自己注意著，多在心裏想吧。”
    沐浴過後，待頭發幹透了，上官靈雲上床躺下了。
    玫瑰花的香氣附著在她的皮膚上，染滿了床帳。
    她躺了一會兒，一時之間，無法成眠，在意起了項勇發呆的事情，好奇他心裏在想什麼。
    然而，她不是他。
    思來想去，她也沒得出肯定的結論，反而有了睡意，合眼睡去了。
    那麼，項勇因為想什麼而發呆呢？
    還不是因為，他仍想不到對付廉英的法子。
    他明明知道，如果將廉英之事告訴上官滔，一切困難將迎刃而解。
    但他就是不想這樣做。
    他想完完全全靠自己的力量去對付廉英，守護上官靈雲。
    這是幼稚又可笑的想法。
    但少年的他無法看透，當己身能力不足時，尋求外力並不是可恥的事情。
    這是少年的固執的浪漫了，不撞南牆不回頭的浪漫。
    少年人是喜歡為難自己的，將成人看作簡單的事情看得複雜，堅定地遵循自己的邏輯，在自己編織的困境中苦苦掙紮，也不放棄的。
    這也注定了，他絞盡腦汁，仍無良策，最後，心事重重地上床睡覺了。
    他難以睡得安穩。
    不過，這也帶給他一個好處，起得早！
    次晨，項勇早早就起身了，頂著迷糊的腦袋開始了新的一天。
    少女的事情於他是頭等大事。
    故而，他早早來到上官家的後門，等著賣花小姑娘的到來，迎接少女想要的花。
    他並沒有等太長的時間。
    因為，將花送過來，對那小姑娘來說，也是頭等大事。
    晨光熹微中，賣花的小姑娘抱著花籃子出現了，匆匆來到他的麵前。
    小姑娘跑得很急，滿臉汗水。臉蛋兒紅彤彤的，不過，她是很歡喜的。
    她喘著氣，將花籃子舉起，讓項勇挑。
    項勇半蹲，按著昨日小翠交待的要求，挑了二十枝花，付了錢，目送小姑娘離去。
    他轉身，正要入門，就在這時，有人將他喚住了。
    他循聲望去，見一個身著短打的人小跑了過來。
    這人笑嗬嗬的。
    項勇見了他的麵容，覺得這人似曾相識，卻認不出來，微微皺眉。這人出現得巧，擺明是衝著他來的。
    但伸手不打笑臉人！
    來人和氣。
    項勇也不能不理會，微微一笑，點了點頭。
    來人笑得更歡。
    他是個精乖的，不等項勇問什麼，先介紹自己的身份，一直笑容滿麵的。
    隻聽他道：“項勇兄弟，我叫何順，在咱們本地王家做事的，是個無足輕重，不足掛齒的小人物。咱們隻在那悅來居中啊，有過一麵之緣罷了，今日我前來，早早打擾，實在是冒昧，還望兄弟莫怪啊！”
    何順看起來有二十上下的樣子，肯定是比項勇要大的。
    他如此謙虛，將姿態放得極低，項勇就更沒法不理會他了。
    同時，項勇看著他的臉，聯係悅來居，也就是昨日陪著上官靈雲吃中飯的地方，想起來了，確實見過麵前這人。
    當時，何順是在另一間雅間門前守衛的。
    他護送上官靈雲和小翠下樓時，匆匆瞥過一眼的。
    他還記得，他們一行三人跟兩個衣著華貴的陌生公子在樓梯口擦肩而過的。
    至於何順口中的王家，項勇也是知道的。
    自從有人給他送銀子，通過他跟上官家攀關係之後，項勇未免惹上不好惹的人，給自己找麻煩，便抽空打聽了鎮上的情況，因此知道了，在鎮上幾個有名，有勢力的家族，王家便是其中之一。
    他也打聽到了，王家的地位，在本地僅次於上官家的。
    他想，王家的人不會無緣無故來找他的，這何順必有目的。
    若在以前，項勇必然是直接問何順目的為何的。
    但如今，他學聰明了。
    自打那日在廉英麵前失了謹慎，衝口而出，項勇反省自己的行事，意識到，在人與人的交際過程中，想要占有優勢，就不能急切，不能浮躁，一定要沉著冷靜，慢慢地，溫和地了解對方的意圖，最好，在這個過程中，要跟對方打好關係，以便於給自己留出考慮的機會和退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