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然淩祈看到了一個人，那個人是那麼的熟悉。杜墨。那個曾經隨著他和瀲晨四處征戰的少年，現在冰冷的躺在了地上。他的頭顱隻剩下了一半，他的胸膛被直直的破了開來，那把刀還插在了他的胸膛裏，裏麵的腸子都流了出來。那一半的頭顱上，那一隻眼睛怨恨的睜開著，望著蒼天。
    這裏有太多的人死去，可是那些戰死士兵們都不甘心的睜著眼睛，仰頭望著蒼天，仿佛在控訴什麼。那些士兵不是別人，都是淩國的士兵，他們死的不甘心呀。
    可是沒有聲音，還是沒有聲音。越往裏走，淩祈的心越是涼。他想跑出去，他快負荷不起那一雙雙怨恨的眼神了，可是他的瀲兒還沒找到，他不甘心就這麼回去了，也許還有希望，也許她還活著。
    漫山遍野的屍體，腸子露出來的隨處可見。有些未上過戰場的小士兵已經忍不住撐著樹木開始了嘔吐。就是那些久經沙場的老士兵也覺得腿腳發軟。這場戰爭是那麼的慘烈，自他們從兵役以來就不曾見過。有的老士兵垂下了淚。他們顫抖著雙手，將那些睜開著，不願閉合的眼睛一雙雙的閉合。
    所有的士兵都跪倒在了地上，他們的眼淚都落了下來。
    是他們來晚了，才使得他們丟了性命，是他們的錯，都是他們的錯，心裏自責著，一切都已經於事無補，餘下的生命裏，他們注定與悔恨為伴。
    “對不起，我們來晚了。”一個老士兵抱著一具屍體，淚如雨下。
    不，這已經不能說是一具屍體了，隻有半具而已，而他的另一半屍體已經被踩得血肉模糊了。當年那個意氣風發的副將，那個告訴他可以跟著瀲晨上戰場是他最大福氣的副將，那個曾把他從鬼門關救回來的副將，現在，他隻剩下了半具身子，可是眼睛還是那麼不甘心的睜著，他用盡了方法也無法將那眼睛合上，無法將那眼底的怨恨抹去。
    然後，安靜的戰場上響起了嗚咽聲。“對不起，我們來晚了。”這句話不止一次的響起，這些刀砍在身上也不曾喊一聲的士兵們，個個都落下了兒郎淚。
    在一處竹林，竹子差不多都被截斷了，倒在地上。一支箭叉在男子的眉心，他的左右臂都不見了，鎧甲上沾滿了血跡被緊緊的擁著。而他的邊上，還有一個死人，沒了頭的死人。他的的鎧甲不知去了何處，胸口被射成了馬蜂窩。他們都被擁在懷裏，他們的眼睛都含怨的睜著。
    蒼天呀，難道我們都錯了嗎？這麼多年的追隨都是錯的嗎？
    他們一手扶起這個皇帝是錯的嗎？難道所有的人都錯看了他嗎？
    一身的白衣被血染成了妖豔的紅，白發也染了紅豔，從頭到腳，都被染紅了。那雙明亮的眼睛裏不再晶瑩剔透，也暈染了紅色。
    這一場賭，她輸了。
    今天的一切，她都會記在心裏，這是她信任他的代價。
    十萬袍澤，留她一人。
    情何以堪，她負了所有人的厚愛，而他，負了她的最後的一次信任。
    她的手緊緊的抱著兩個人，腳邊還放著她的劍。她沒有哭，隻是牢牢的抱著，嘴裏不住的在道歉說著‘對不起’。
    是她的錯，都是她的錯，她不該孤注一擲的再信任那個人。
    這世上隻有她是最了解他的人，可是她自私的再一次給了他機會，拿所有人的生命設置了一場必輸的賭局。
    聽到腳踩在竹葉上發出的聲音，瀲晨警惕的抬起頭，看到淩祈站在離她不遠的地方。他好看的劍眉微微的堆積，他的臉色比她的臉色還要蒼白，看到他的的眼裏竟然閃著一抹欣慰的笑意，看到他的手緊緊的捏著，指甲掐進了肉裏。
    他的嘴抿成一條線，他看著心愛的女子，那一襲白衣紅了，這是他第二次看見她的白衣染上別的顏色。
    第一次是他負了她的信任，第二次，還是他負了她的信任。
    “你滿意了。”瀲晨的目光短暫的和他相遇，便又低下了頭，死死的看著懷裏的兩人。聲音平靜的沒有波瀾，目光冷冽的沒有愛恨。
    “瀲兒······”淩祈還想說點什麼，但是他不知道他要說什麼了？他愛的女懷裏抱著的是他最好的朋友，最好的戰友。從小到大，他們多少次生死與共，現在他們都爭著眼睛，走了，剩下了他一個人，他是不被原諒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