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爹爹，你在哪呀？”淼淼揉了揉惺忪的睡眼聲音囁嚅。伸了個腰，淼淼發現自己躺在一張軟軟的小榻上，身上蓋著件小毯子。
    昏暗的燈光下可以清楚室內的裝飾很豪華，雕梁畫棟的。
    淼淼起身驚動了在一旁打盹的書潼：“淼淼小姐你醒了？添件衣服吧，要不然待會兒該受涼了。”說著起身拿起了一間小外套服侍淼淼穿上。
    “姐姐我怎麼在這裏？爹爹呢？”淼淼邊蹬蹬腿，邊問正在幫她理盤扣的書潼。
    書潼直起腰行了一禮道：“小姐莫在稱奴婢姐姐了，奴婢惶恐。”沒看到淼淼不讚同的眼神，書潼蹲下身捧起淼淼的小腳丫為她套上小鞋，道：“小姐本來是在朝陽殿等著皇上賜宴的，隻不過小姐等得累了先睡著了，聖上聖明要奴婢服侍小姐到偏殿睡下。這會兒朝陽殿裏宴會也該完了吧，元帥過會就回來接小姐的。”
    說曹操曹操便到。書潼話音未落，代振山便一身青衣進來了。他一把抱起坐在床沿的淼淼，捏捏她因為剛剛睡眠而紅撲撲的臉蛋，調侃道：“淼淼你這隻小懶豬，在殿上坐著也能睡著。這會兒睡夠了吧，爹爹來接你回去。”
    “恩。”淼淼應聲，小腦袋在代振山的脖頸上鑽了鑽感覺到爹爹身上攜帶了涼氣，過會兒倒也暖和，打著哈欠又要睡覺。
    “淼淼當著是屬豬的，才睡醒又要睡。”代振山嘴裏調侃，手中接過書潼遞來的小披風為淼淼厚厚的裹上，才要抱著她出殿。
    “姐夫，淼淼還沒睡醒麼，要不到今晚跟她跟本宮回去吧，路上著了風也不好。”淼淼隱約聽到一個熟悉好聽的聲音就掙紮著醒了過來。
    顏妃娘娘可能喝了些酒，麵色酡紅，可能走得有點急，發髻稍顯淩亂。
    “謝娘娘盛情，隻是淼淼這丫頭太皮，離開一會兒就坐不住，指不定到哪裏玩去，委實會給娘娘帶來不便。”代振山不管顏妃眼中的失望神色，再次為淼淼裹了裹身上的披風行禮走開。
    “姐夫，明日要去青山寺吧？”顏妃發問。
    “恩。”風裹著那聲回答似乎在歎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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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深山藏古寺。
    青山寺就坐立在高高的青山上，被四周更高青山環抱著，清晨的青山寺被煙霧籠罩，朦朧仿如太虛幻境，就算是鳥鳴也顯出幽靜。
    淼淼迷迷糊糊地被人抱著上了山，一直到寺廟前才緩緩醒來。有小沙彌在寺廟前的石道上邊打著哈欠邊掃著落葉，竹掃發出沙沙的聲響。淼淼看那沙彌掃地，頭卻越來越低，不由得“嘻”的一聲笑出聲來。
    “何人喧嘩！佛門清淨之地，怎容你玩笑。”小沙彌聽到笑聲，一個激靈，雙眼瞪得大大的，一下子就看見了笑死在代振山懷裏的淼淼，臉皮一紅，沒了動作。
    “丫頭，別笑了。”代振山放下懷中的淼淼，對不知所措的沙彌行了個合十禮，道：“敝人代振山前來探看故人，煩請帶路。”
    “代振山？”小沙彌先是一驚，後來緩過神來，落葉也不掃了，提著掃把就還一禮，帶著一行人進入寺廟。
    青山寺前麵幾座大殿供奉著佛祖菩薩，一直到最後才放置著些長生排位。
    排位被高高供奉在檀木架上，白燭發出豆大的光，淼淼跟著代振山，是不是瞅瞅前麵的排位，一雙小手擰得緊緊的。
    “淼淼，過來。”小沙彌已經出去了，寬廣的大殿裏隻剩下這對父女。
    “爹爹，這裏好暗啊。”淼淼緊走幾步讓代振山抱入懷中一起看向架子上的兩幅排位——“代振山之父代揚名之位”“代揚名之妻張氏暮雲”。
    “給阿公阿姆上香。”代振山安撫淼淼的不安，燃了香遞給淼淼，一陣拜祭之後就是沉默。
    “爹爹，你說的阿公阿姆就是他們嗎？”淼淼察覺爹爹的難受，擠進他的懷抱，和他一起看著排位。
    “恩，就是他們。”代振山的生意沙啞，好像壓抑著無盡的痛苦。
    “他們為什麼不說話？”淼淼問。
    “因為累了，所以不說話。”代振山答。
    “那爹爹也會這樣嗎？”淼淼有些不安地揪緊代振山的前襟。
    “會吧。”代振山雙眼無神，透過窗看天有些迷茫。
    “不要，爹爹不可以這樣！”淼淼揪著代振山的衣襟，聲音憤憤：“那樣子淼淼會很傷心的，爹爹不可以不說話！”
    “傻姑娘，是人總會有那麼一天的，不說話倒也省心啊。”
    “我不管那就別當人好了。”淼淼無賴極了。
    “你這鬼精靈，感情挖陷阱要你爹跳呢！”代振山大笑，抱著淼淼轉身離開：“丫頭啊，你可不能這麼沒大沒小啊，女孩子家就應該謙遜有禮才對。”
    “淼淼就很謙遜啊！”淼淼不服氣。
    代振山愁了眼由自陶醉的淼淼，道：“真不知道丫頭你的那些自信是哪來，令爹我汗顏啊。”
    “哼，不理爹爹了。我的肚子可以放船的！”淼淼頭瞥向一邊，殿外的樹格外濃密，陽光過篩一般投射到地麵上，形成一道道光柱。
    代振山跨出一道道門檻，正要向山下走去，聽有人道：“施主，請留步。”
    代振山轉身麵向來人，隻見他一身緇，手執羅漢念珠，如風般姿態閑適地走來。走進了才發現他光光的腦門上點著十處戒疤。代振山不由一驚，站住不動。
    “阿彌陀佛。”和尚口誦佛號，麵目慈祥地看向代振山父女。
    “大師可有旁事？”代振山問。
    “施主大可不必驚慌，和尚隻是與這小女娃有緣。”說完和尚就摸了摸呆呆看著他的淼淼的腦門，問淼淼：“小姑娘，你可願意隨和尚我雲遊四海？”
    “大師--”代振山麵帶為難想要開口，和尚手一抬止住代振山的話，仍看著淼淼等她回答。
    “雲遊四海？”淼淼歪過腦袋：“好玩嗎？”
    “恩。雲遊四海小娃娃你可無憂無慮地玩耍，待和尚坐化，便會傳你衣缽。你可願意當這方外之人？”淼淼隻覺得和尚說的話很誘人，雖不完全懂，但無憂無慮地玩耍她倒是明白了。
    “那爹爹也去嗎？”淼淼問。
    “不可。你爹爹與我無緣，他自有去處。”和尚的聲音一如既往的和藹。
    “那，我就不去了。”淼淼一把抱緊代振山的脖子，“我要和爹爹在一起。”
    代振山說不清心裏是什麼感受，失落？高興？淼淼跟著和尚離開，大可有無憂的生活；可淼淼一走，玉門的百姓就生憂了……
    “嗬嗬。女娃娃，你可別後悔了。”和尚無奈：“看來和尚我也幫不了你什麼，不過，若是你留在京城倒也妥當。這串念珠權當和尚贈與你，小女娃收下吧。”淼淼看爹爹點頭，伸出小手接過。
    和尚與代振山對視了一眼，仿佛不見代振山眼中的疑問擔憂，自顧轉身離去。代振山回過神來想要再尋那和尚問個明白，哪裏還有他的身影？
    “人生忽如寄，壽無金石固。鴻飛偶踏雪，人間留不住--”聲音飄渺從四麵八方傳過來。
    “鴻飛偶踏雪，”代振山癡呆地念道：“人間留不住！”
    “爹爹，你怎麼了？”淼淼出聲，寂靜的山林被劃出道口子，代振山仿佛感覺痛苦從四麵八方向他襲來。心被紮出了洞，有東西呼嘯著鑽出心髒，呼嘯而去，心空蕩蕩的讓他聽見了蕭瑟的風的呼嘯聲。他抱緊淼淼想要將心填滿，可終究……
    留不住，留不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