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四章 空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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晨起,有陽光透過薄紗窗紙從屋外射入,投下一地斑斕。
“公子,你醒了?”早於一邊等待的邵言見軒轅鏡睜眼坐起身,忙去濕了巾子端上漱口茶。
微微一笑,接過茶漱口,而後擦臉。
下地穿靴,在邵言的服侍下更衣。係上腰間束帶時,軒轅鏡的手放於自己小腹上,不由微笑。
孩子……
“小竟呢?”去了前廳,卻看不見軒轅竟,有些奇怪。
“哦,二公子一早便去了宮裏,說是去通知皇上公子您身體不適,要在府中休息幾天。還說要公子好好在府中休息,他一會兒便回來,如果他回來的時候你不在,我們這些下人就慘了。”
聽著不由搖頭無奈笑道,“這小竟。”
遂用早膳,卻在是逸安王府中等了許久也不見軒轅竟回來。
邵言此時正端著茶去院中的軒轅鏡,見他往府外走,忙上前,“公子,您去哪?”
“午膳時間都快過了,小竟還不回來,我有些擔心,去看看。”
“二公子不過是入趟宮裏,能出什麼事?估計是正回來的路上吧,或者皇上有什麼事留著也不一定,怎麼說二公子現在也是個王爺嘛。”邵言憨厚一笑,“再說了,這天熱著,二公子交待了,公子您要特別注意自己的身體。”
低頭想想,考慮到自己近月確實是累著,也略有些對軒轅竟昨晚說對孩子不利的話有些後怕,便也執著出去,“那好吧,我再等等。”
其實軒轅鏡也並非不想入宮,他心中實在是想把這消息告訴鳳淮燁去,可真要到了鳳淮燁麵前,他怕自己開不了口說。
總不能說,淮燁,我有了你的孩子了。
或者,淮燁,我懷孕了……
光想想,軒轅鏡就有些脊背發冷。這真的,很難開口說。而且,他畢竟是男子,如今可懷胎兒,也怕是讓人難以接受。
現在小竟進了宮去,應該,也許可能會對鳳淮燁說吧……
想著,坐回院中樹蔭之下剩涼,等著軒轅竟回來。
‘呯啪’一聲,瓷器被摔破的聲音從皇上的禦書房中傳出。
門外無人,侍衛們竟早已退出丈外有餘,似是得了誰的命令遠離了禦書房。
“鳳淮燁,你再說一遍!”軒轅竟的聲音有些拔高惱怒。他正一手撐著桌子,一手越過桌麵拎著鳳淮燁明黃的衣袍。
對此無禮之舉,鳳淮燁似乎一點也不在意,好以整暇的看著軒轅竟,一字一頓的說,“我說,我喜歡的人是你,愛的人是你。”
“你!”撐著桌麵的手握起拳頭,往上揮去,卻始終沒有打到鳳淮燁臉上。“我哥哥,他有了你的子嗣,你竟然,你竟然……”
聽到子嗣二字,鳳淮燁隻是動了動眉,然後伸手慢慢的將軒轅竟的手拿下。“看來記載不錯,你們軒轅族果然可以男子傳後。”微微一笑,眼睛瞟向軒轅竟的腹處。如果那裏,有個自己的孩子……
“鳳,淮,燁!”感覺到他的目光,軒轅竟咬牙切齒。
懶懶坐回位置上,鳳淮燁直視著軒轅竟,“小竟,還記得小時候嗎?你剛入皇都的時候。你跟你哥,完全是兩種性格,你哥沉靜,你好動。如今這王朝,也就隻有你敢當著我的麵對我大呼小叫,直呼我的名諱了。”
擺起臉,軒轅竟看向別處,“皇上,軒轅竟一直守於聖宮,似乎我們並沒有皇上您說得那樣熟。”
繼續笑著,鳳淮燁似乎沒有聽到軒轅竟的話一般,“整整十二年。你剛入皇都的時候方才七歲,整天隻知道纏著你的哥哥,可那雙眼睛裏閃著的光芒,著實是能攝人心魄。”
“父皇不看重你們,將你們等同一般入宮兒童看待,我當時小,隻知這一對雙胞胎可人得緊,且靈氣逼人,便要了過來。自此你們便隨我左右。”
“小竟,你性子冷淡,卻唯唯對你哥撒嬌耍賴任性玩鬧,我總想著,我要有這麼一個弟弟,該多好……嗬,你哥與你,一人奏曲一人起舞,我不為天籟之音所動,偏為眼前那白衣翩躚的妙人兒傾心,你說,情之一物,可稱為孽?”
軒轅竟聽著,冷笑,“你?帝王無情,你也配談‘情’字?”
“小竟,若可以,我早想將心意表明,隻是皇室動亂,我有我的無奈之處,想要保護好你,不將你拖入旋渦,那就隻好遠離你,與你劃清界限,毫無瓜葛。”
“那你就去招惹我哥?!就不顧我哥的安危?就算,就算你跟我哥哥不和,但那樣也是演戲吧?若是有人聰明點,早看出破綻來了,雖然我不知道你跟我哥哥在搞什麼鬼……鳳淮燁,且你對我哥,未嚐不是有情?否則我哥哥怎麼會受孕?”
輕輕一笑,風淮燁站起身走出上好的檀木桌子到軒轅竟旁邊,“我不愛他。你認為我抱著他的時候,心裏眼裏想著看著的是他麼?不是,從來都不是。小竟,那從來都是你。鏡兒,竟兒……虧得你父母幫你們取了這樣兩個名。翻雲覆雨之時,任我怎麼喚竟兒,他也不會察覺,其實我叫的是竟兒,不是鏡兒。”
“一樣的臉,相似的名字,若可以,我也想喜歡上你哥,喜歡上一個深愛著自己的人,可是不行,你們之間還是相差太大了。小竟,我喜歡你的桀傲不馴,我喜歡你的瀟灑不羈,我喜歡你月下飲酒醉遊天地的豪放……這些,都是軒轅鏡所沒有的!代替你,他是無論如何也代替不了的!”
聽著這些言語,軒轅竟沒有分毫感動隻是越加的惱怒,“鳳淮燁……你,你未免……你對我哥,隻是利用!”
“軒轅鏡才情,我惜。他必是個良臣,朝中有他,我能省去不少心思。”鳳淮燁眉頭不動一下,陳述著事實。
“你就是利用我哥!我要將真相告訴我哥哥,讓他不要再為你所……”
“你不會。”輕輕的三個字,阻了軒轅竟的話。“小竟,竟兒,你清楚你哥的性格,他承受不起這個事實。而且,你也不敢肯定,他到最後,信的是你還是我,不是嗎?”
軒轅竟對上他的目光,沒有暴動,隻是有些許火光,“鳳淮燁,你行,你狠。但我告訴你,我不喜歡你,更不會愛上你。你今天說的一切,你就當我沒有聽到,不然,我會讓你後悔的。”
“嗬,竟兒,你這是在威脅我嗎?”伸手想要撫上軒轅竟的臉,卻被他一掌揮開。
“你既然認為你自己是如何的了解我,那麼你就應該知道我說的是不是威脅?和這威脅的後果,我會不會實現。”
“你既然認為你自己是如何的了解我,那麼你就應該知道我說的是不是威脅?和這威脅的後果,我會不會實現。”
鳳淮燁聽後不語,隻是看著他。
向後退去幾步,軒轅竟沉聲道,“這些天,我哥哥不會上朝入宮的,他會在府中好好休養。還有,你可以給你的孩子取個名了,我好回去告訴哥哥,讓他開心一會兒。怎麼你有了後代都不高興嗎?”從他開門見山的告訴他軒轅鏡有了身孕開始,鳳淮燁的反應一直淡如清水,根本與軒轅鏡那初為人父的喜悅不沾邊。
想也不想,鳳淮燁脫口而出,“那就叫唯竟。唯有你,竟兒,能傾我心。”
軒轅竟朝他不明所以的一笑,也不告退,轉身往禦書房外走去。鳳淮燁也由著他,隻看著他的身影消失後回坐位置上。
手指輕敲桌麵,視線落於房側掛著的羊皮地圖上。
有了身孕,像女人一樣有了身孕……
可還真是有些麻煩呢……
回至府中,聽下人報軒轅鏡正在休憩。揮手遣了下去,未讓人通報,自己前去院中看探。
蘭罄熏香,香煙繚繞,絳衣錦雲,落櫻成白巧點綴。軒轅竟看著,微微一笑,好一幅美人臥膝圖。
手指入於唇前示意邵言噤聲,走上前去將邵言手中搖晃的紙扇拿過,然後用眼神吩咐邵言退下。
看著軒轅鏡睡得酣熟悉,上前小心翼翼的將軒轅鏡手中尚握著的書卷拿下放至邊緣,再輕坐榻邊,打開手中的紙扇輕輕搖動,扇起輕風陣陣,吹動著軒轅鏡微鬆的青絲。
這才四五月的天,天氣就有些悶人燥熱了。
手肘撐著榻邊,手掌托腮,將視線定定的落在軒轅鏡的臉上,一手慢悠悠著打著扇。
千年若是如此,他也願意。
後院寂靜,唯有樹間百鳥時而鳴動。
涼風習習,意暖熏人,軒轅竟也由不得打起了盹兒,手中紙扇落地,趴在榻上淺眠起來。
寧溢寥淡之意,尚有如羽飛花隨風而落。路過仆人都不覺放輕腳步,生怕自己吵著了樹下休息的兩人。
同樣的臉孔,卻是一紅一白,一絕豔一淡雅,如靜火涓水,皆有讓人佇足凝望之意。若不是邵言於一邊看著,這院落一角還真怕站滿了人。
看著形形色色的下人路過,邵言納悶的自語,“這皇上賞賜的就是不同,連丫頭都那麼氣派,一個個跟個青樓裏的姑娘似的……”
想想這樣背後說人不道德,邵言閉了嘴,安靜的守著。
日漸暮西,直至兩人陸續醒來,已近晚膳時。
軒轅鏡納悶自己變得嗜睡了,心想難道一知道有了身孕,身體的反應就真會緊跟著來?之前也不見得會如此,狀況,不過是一個多月而已。
他不知是軒轅竟之前吩咐了邵言,在香爐中加了些安神助眠的香草。
與軒轅竟閑聊幾句,吱唔了很久也沒問出軒轅竟是否將自己的情況告訴了鳳淮燁。還在努力的下決心中,軒轅竟就興致勃勃的拉著他出了王府,說是要去逛夜市。
軒轅鏡隻得由著他。
“小竟……”遲疑良久,軒轅鏡開口叫著東張西望的軒轅竟。
“啊?怎麼了?”軒轅竟雖然喜玩樂,卻是不喜人多之處,為聖官後便是府中聖宮兩處來往,其他地方甚少有去,最多卻是去都城郊外蕩蕩。
如此人多熱鬧的夜市倒也很少來,幾乎可以說是沒有。今日心血來潮,甚是激動好奇。
“你……你今天……有沒有跟,他說?”吞吞吐吐的問出口,軒轅鏡懊惱怎的也有了此番女兒心態!
“有啊,我說了。”探頭往遠處看去,像似在尋找什麼,軒轅竟回答的很隨意。
“那他……”
回頭看著軒轅鏡,微笑道,“你就這麼在意他的反應啊?反正過幾日,你自己去見他就知道了。”手中微微用力將軒轅鏡拉上前一步,“現在別想東想西啦,我今天出來,可是想買好些東西呢。”
轉過身看看前方,拉著軒轅鏡一起擠了過去。“我們去那邊吧。”
人多氣悶,軒轅鏡不時皺眉,可看著弟弟興致衝衝的樣子,抿抿唇,沒發出半句抱怨來。
“哥,你看,這個好可愛……”
“啊啊,你看那個!”像個孩子一般,搖晃著手中的撥浪鼓。
軒轅鏡看著,輕笑出聲,“你啊你啊,都幾歲的人了,還玩這種東西。”
嘻嘻一笑,湊近軒轅鏡的耳邊,“哥哥,你不知道這些東西是為小孩子準備的嗎?”見軒轅鏡微愣,臉上現尷尬之色,調侃之意又加幾分,“呐,哥哥要為人‘母‘了,這些可都需要呢,不過不是女兒家,不會針線女紅不是?那就隻得外出自己買啦。”
“那,未免也太早了些吧?現在,才多久啊……”
“我說不早就不早啦~~~”轉身繼續在人群中張望,軒轅竟不吝於掏銀子。
暗自搖頭,無奈緊跟其身後。若說沒興趣,那是假的,隻不過一時有些無措,不知給孩子該些什麼東西罷了。
再者……看著軒轅竟的背影,心中未免有些悵然若失之感。如果現在陪著自己為孩子賣物品的人是淮燁……
輕微搖頭,失笑。淮燁如今是一國之主,怎能輕易抽出空閑來陪自己做這等無聊之事。
正想著,耳瓣一動,於雜聲中辨出空中利刃劃射的聲音,方向不偏不倚,正衝自己而來。
不慌不亂,隻瞬間伸手將薄刃夾於兩指之間,動作之小,引不起旁人注意。
再看軒轅竟,還在樂嗬嗬的挑著小孩子的鞋子,渾然不知剛才的情況。
手至眼前,隻見兩指之間夾著的是一小小飛刀,尾部係有微小竹筒圓柱。眉頭輕挑,將之解下,裏麵果然藏有紙條一卷。
將內容細看了下,紙片捏於掌心,再攤開時已是碎沫一堆,隨風散去。
“哥哥,你在弄什麼?”抱著一堆東西轉身,有些奇怪於軒轅鏡的動作。
“沒什麼。”微笑看向軒轅竟,見他一頭汗水,心下疼惜,抬袖為他擦拭。“悶熱麼?不然算了,把麵紗去掉吧。”
皆因兩人容貌相同,且又長相出眾,一起於路上總會受人指點,雖言評不是惡意,但兩人都覺得不舒服。
後軒轅竟為聖官,有以紗覆麵之習,後與軒轅鏡出外,如無特殊之事,軒轅竟都會將臉給遮了去,以圖清靜。
兩眼輕彎,軒轅竟搖頭,“沒事,我已經習慣了。而且這紗透氣,嗬嗬。嗯,對了,出來也有些時間了,我們回去吧,哥哥小心累到。”
“好啊。”輕笑著,順手接過軒轅竟手中一部份的東西,“出來久了,也真有些累了,回府吧。”
軒轅竟邊點頭,邊伸手去拿回物品,“那我們這就回去,你小心身體,別拿重物。”
“這……這也叫重物?”軒轅鏡啞然失笑,“小竟,你不要這麼小題大做。”
輕瞪一眼,軒轅竟顯然不滿,“你啊你啊,跟著那個鳳淮燁,隻顧著治國之道,安民之道,哪還記得我們軒轅本族的醫道?”
“小竟,不得無禮,怎可直喚聖上名諱?”
“好,好,是皇上,行了吧?”隨便敷衍一聲,繼續轉回話題,板起臉孔,“哥,畢竟不是女子,胎兒尚未成形時,總是特別容易出事。我小心有什麼錯嗎?”
“呃……沒錯。”見他緊張的樣子,軒轅鏡在腦中反省,片刻後如兒提時般拉住軒轅竟的衣袖扯扯,輕聲,“小竟,我知道錯了,別生氣了。”
軒轅竟一愣,忍不住笑開來,以前都是自己拉著哥哥的衣袖,撒嬌的說,哥哥,我知道錯了,下次再也不會了,別生氣了。
如今軒轅鏡對他說這一番話,隻覺心中似乎被什麼漲得滿滿的。隻又想到鳳淮燁,不由眉頭深皺,不再多說什麼,跨步往前走去。“回去吧。”
輕抿唇瓣,勾勒出淺淺一彎弧度,軒轅鏡跟在他身後。“小竟,我們明天去都城外玩吧。”
“真的?”
“是啊,我們放紙鳶去。”
“……”軒轅竟聽到,臉上出現不明黑色物體,“你,你放個紙鳶跑那麼遠去幹什麼?府中後院不就可以了?”
“怎麼你不願意跟我一起出去玩嗎?”
“沒……”繼續往王府方向走去,軒轅竟在心中默念,孕婦……孕夫脾氣不定,孕夫容易突發奇想,孕夫心情重要,孕夫凶不得……
回至王府,瑣碎事一做便滅燈休息,軒轅竟覺得不過是一閉眼一闔眼的時候,就迷迷糊糊的被軒轅鏡從床上拉了起來,吃了不知是什麼東西的早膳,又被拉至王府門口的馬前。
迷迷糊糊的接過下人遞過的韁繩,摸索著想上馬,便被馬哄亮的嘶鳴以及馬蹄聲所驚,睜大眼看著軒轅鏡的馬如離弦之箭一般奔跑出去,頓時清醒過來。
急忙翻身上馬揮鞭追上,大喊,“軒轅鏡!你給我慢點!不許這麼快!給我停下,停下!”
“小竟,快點呐~~~”軒轅鏡沒有停下,仍是揚鞭急策,時正當早,街上還無人影,兩匹馬一前一後追趕,似乎成了賽馬。
追出許久,這兩馬間的距離始終保持著那麼點兒,軒轅竟惱怒,腳下用力緊夾馬腹,再追上幾步,足尖脫離馬蹬,起身點在馬背上借力躍上前方,穩當落於軒轅鏡背後,雙手懷過軒轅鏡的腰側,搶奪過韁繩迂馬,將速度減慢。
見軒轅竟一直沉默,軒轅鏡輕往後蹭去,“生氣了?”
軒轅竟鼻間輕輕哼一聲,沒作答。
“小竟,我們畢竟都是軒轅族的,從小受醫術教導,我多少也還是會一些的,我自己會注意的,你別擔心,隻這樣不會有事的。”手撫上平坦的腹處,軒轅鏡一臉溫柔。這是他跟鳳淮燁的孩子,他怎會不在意不珍惜?
“我希望,這孩子將來能馳騁沙場,能柔懷天下……我聽說,父母的行為在這一期間會對孩子有一定的影響,所以,騎騎馬鬆鬆心神……”
軒轅竟的額角隱有青筋,隻是軒轅鏡看不到。“那……你為了讓他武藝超群,是不是,還要飛天遁地啊?”
“呃……是不是我這樣,孩子以後也會好厲害,成為習武天才?”
“……”軒轅竟隻覺有一種想要暈倒的衝動,正不知該怒該笑時,卻聽見軒轅鏡‘撲哧’一聲笑了開來。
“好了小竟,逗你玩兒呢。”轉身捏捏軒轅竟黑著的臉,軒轅鏡笑意盈盈,“我答應你的,會看我自己,前麵說的也是真話,小竟,我心裏有數。”
再轉回身,軒轅鏡張開了雙臂,衣袖隨風舞動,如兩隻紅色翩躚起舞的蝶。
眼眸閉起,唇角揚起優美的弧度,“好久沒出來了,感覺真好。我喜歡這風,我喜歡這味,我喜歡這景!”
軒轅竟看著他的側臉,輕輕抿起了唇,眸中光芒閃動,不知在想些什麼。
不急不徐,兩人已至郊區,經過一樹林時,軒轅鏡從袖間取出一把尾部綁有白色絲帶的小刀,隨手射出,深深嵌入其中一棵樹中。
軒轅竟不明其意,軒轅鏡隻輕輕一笑,略帶玩笑的答道,“做個記號啊,免得找不到回去的路。”
“哥,原來你知道你自己是路癡啊?不過沒關係,有我在嘛,你丟不掉的。”軒轅竟看著隨風微動的白絲帶,聞到一縷幽香泛出。
“也不知道誰小時候在外頭玩得昏天暗地的,找不著回家的路……”涼涼的回一句,軒轅鏡翻身下馬,“去前麵的草地吧,那裏寬闊。”
“好。”跟著下馬,順手拿過馬側的紙鳶。
前去草地,廣闊遼寧,軒轅鏡張臂迎風,回頭衝著軒轅竟喊,“小竟,快些,現在有風!”
撇撇嘴,軒轅竟將紙鳶平放,然後拉著線跑了起來。
鮮紅如火的紙鳶搖晃著飛了一會,摔下,再飛一會,再摔下。軒轅竟鬱悶的拉著線姿態百出,看得軒轅鏡在一邊大笑不止。
“笑什麼笑?你來啊!”軒轅竟心有不爽,將手中線給扔到了地上。
聳聳肩,軒轅鏡上前將紙團撿起,整好紙鳶,沒有跑,隻是背著風倒退,手一下一下的拉扯著線。
紙鳶還像是認人一般,穩穩的飛在了空中。尾部兩根紅色長帶晃動得有些耀眼。
軒轅竟心中更是鬱悶萬分。
見他臭著張臉,軒轅鏡慢慢的拉著線走了過去,將線團放到軒轅竟手中,再繞至他的身後,懷過腰身握住手。“呐,這樣……你看現在,拉回……好,放線。”
紙鳶越飛越高,於風聲中傾耳聆聽,能聽聞到身後人的氣息。感覺到軒轅鏡臂彎下的溫度,軒轅竟慢慢笑了開來。哥哥啊,你有多久,沒有這樣陪我玩過了?
看著飛得又高又穩的紙鳶,軒轅鏡慢慢鬆了手,“小竟,你先放著,我口渴,去找點水喝,一會兒回來。”
還未等軒轅竟回話,他就走開了。
“哥,我去找吧,你在這休息。”
回也不回的揮揮手,軒轅鏡道,“我去就行。”
看著軒轅鏡的背影,也不再多說什麼,回頭繼續放著紙鳶。
見軒轅鏡許久未回,他隻覺無聊,將紙鳶收回,又重新放開,來回幾次練習,總算穩當了起來。
再看天色時,心中已有了些擔心。
抿唇收了紙鳶,朝著軒轅鏡離開的方向尋去。
走了好一段路,耳中傳入兵器交刃的聲音。心中一窒,急步往前。
拔開樹枝,徙見紅衣翩袂,血劍如虹。
劍氣帶動落葉狂舞,伴著三千青絲將那個往日溫潤如玉的人襯得如出羅刹一般,殺意逼人,氣勢攝魂。
劍刃滑過脖頸,留下紅線一條,另一手抓住黑衣人的手臂往自己這邊帶來,手法靈動,瞬間閃入那人衣袍之內,同時側身與黑衣人的身軀錯過,收回的手中已多了樣東西。
右手翻轉,掌中劍柄翻回,劍身輕旋,從黑衣人的背部直插出胸膛。
緩慢抽回劍,最後一個黑衣人也倒下,亦成為地上數十具屍體中的一員。
還是第一次,看見軒轅鏡殺人,軒轅竟屏息不敢出氣,直直的看著站立的軒轅鏡。
手中有著紅色劍身的軟劍泛著寒,慢悠悠的把劍擦幹淨,拭去鮮血,依是血紅。利落的別於腰間隱於束帶之下,軒轅鏡打量著手中的信封,小心拆開看著裏麵的內容,確定無誤後收入懷中,才將注意力轉回身上。
挼起有些破裂的衣袖,赫然看見他白皙的手臂上有一道紅色血痕,不深不淺,正慢慢的滲著血。
見傷口不深,正想隨意擦擦包紮一下,便聽到前邊樹叢中有動靜。
還未問話,樹叢中的人便出來了,衝上前來抓住他的手緊張兮兮的看著。“哥哥!你沒事吧?”
“小竟……無妨,小傷而已。你怎麼過來了?”
被一問,想到自己等的時間,再看一眼地上的死屍,軒轅竟暴跳如雷,一把拎住軒轅鏡的衣領吼叫,“怎麼過來了?我怎麼過來了?你知不知道你去了很久了?啊?你到底有沒有做為一個孕夫的自覺啊?!”
見他的怒氣,軒轅鏡一愣,隻能眨著眼睛裝無辜。“好了,別氣了,你看我現在不是沒事麼?”
“哼,沒事沒事,你受傷了,難道叫做沒事?沒事沒事,難道非要你奄奄一息了才叫有事?哥哥,你自惜一些好不好?”不過話說回來,他不知道這些是什麼人,竟然找軒轅鏡的麻煩,他一會非鞭屍不可!
“小竟~~~”語調回轉,靠住軒轅竟撒嬌的輕蹭著,見他依舊冷著臉,微嘟嚷了嘴,“我的手臂好痛……快些回去給我上藥吧,好嗎?”
“痛痛痛痛,痛死你!”狠狠瞪一眼,又是心疼的將軒轅鏡的手臂舉到自己眼前,細細用衣袖擦去旁邊血跡,他那白色的袖口印上紅梅點點。
眉頭微黛,手掌覆上了軒轅鏡的傷口。
軒轅鏡隻覺一股清涼之意直襲腦際,手臂上疼痛感漸消。
待軒轅竟再將手放下,那傷口處竟已結茄。
“小竟,你怎麼……?”這樣的能力,是為天所賦,且軒轅竟額頭那印記,卻是後來自行凝成,而非像自己這般人為點綴。再加上這般超出常的人能力……聖者,真正的聖者該是小竟才是吧。
沒有正麵回答軒轅鏡的疑問,軒轅竟隻是看了一眼那邊的屍體,微皺眉頭道,“哥,我們回去吧。”
“嗯。”再看軒轅竟似是有些不開心,軒轅鏡輕抿唇略微思考了下。
對弟弟,確是沒什麼好隱瞞的了。“小竟,等一下。”沒再支開軒轅竟,他直接將手微扣至唇瓣,吹出一個響亮的口哨,其中灌注內力,中氣十足直破空裏,驚起飛鳥無數。
看著軒轅鏡的舉動,軒轅竟的臉色更是黑了幾分。
透過淩亂交雜的樹枝,隱約看到其間幾個黑色身影躍動著往兩人所處的位置掠來。
至近處,看清那幾人打扮竟與適才與軒轅鏡打鬥的人一般。
幾人輕巧落至兩人麵前,看到相貌一模一樣的兩人明顯一愣,中間領頭的打量兩人一陣,帶頭朝著軒轅鏡下跪,“大人。”
從懷中掏出早就預備好的另一封信,軒轅鏡將它放入那人手中。“如何辦,你們明白。”
“是。”
“那甚好。對了,武器就用現成的吧,撿他們的。嗬,那上頭可還有龍騰的標誌。”
“屬下遵令。”
見幾人訓練有素的處理屍體,軒轅鏡唇角輕輕一勾,轉身對軒轅竟微笑,而後率先領路。“走吧。”
軒轅竟也未有說什麼,隻沉默的跟在軒轅鏡的身後。
直回至兩人之前玩鬧的地方,軒轅鏡才左右看去尋著紙鳶。“小竟啊,紙鳶呢?”
“在這裏。哥,還玩麼?”軒轅竟背對著他,語氣平淡無波。
“我看時候不早了,我們回去吧。”
“好。”聲音剛落,軒轅竟已朝馬走去,手中拿著紙鳶翻身上馬,也不等軒轅鏡,徑自策馬離去。
“小竟……”不知道他為何突然不高興,軒轅鏡皺皺眉,也上馬不緊不慢的跟了上去。
來時,軒轅鏡策馬狂奔,回時,軒轅竟玩命的揮鞭。
軒轅鏡在後方看著,直心疼軒轅竟胯下之馬。
你早就有計劃,你早就與人有約,你早就定了這麼一招,出來玩,出來玩……原來與我一同出來玩,也僅僅隻是為那人辦事時順帶的!
是,他是說過,不想對軒轅鏡造成什麼困擾……是,他也說過,願意以弟弟的身份守護左右。
“在我,不知道你有孩子之前,我不會放棄,也從沒想過放棄……”這樣的話,他曾經說過。其實哥哥,即使有了孩子,又有什麼關係,他不能斷我對你的情,你明白嗎?
傻哥哥,笨哥哥,你難道真的相信,我那個時候說的話嗎?你愛鳳淮燁那麼深,怎麼會不知道,有些情,不是說放就可以放的。
手中長鞭揮動抽打著馬腹毫不減速,眸子微斂直視著前方景物,其中隱有火光閃爍。
鳳淮燁……你那樣的人,憑什麼可以得到哥哥那般純淨的愛?明明不愛哥哥,卻是,一直在騙著他……
軒轅竟看向天邊。
殘陽如血。
瞞,能瞞一輩子嗎?裝,能裝這一生嗎?
有些傷,有些痛,從一遇到某個人開始就已經注定了。怎麼逃都怕是逃不掉吧?
鳳淮燁,是隱於哥哥心中的那根刺。越久,隻會埋得越深……不如,趁早連根拔出。
即使現在弄得鮮血淋淋,也好過日後無藥可醫。
手微收韁繩,迂住了馬等著軒轅鏡追上。
“哥哥,你有沒有想過以後?”未等軒轅鏡出聲,他隻聽得馬蹄聲近,就先行出聲問道。
“以後?什麼以後?”一直想著是何事會讓軒轅竟心情不好,軒轅鏡一時不理解他的話。
“自古,帝王後宮三千,哥哥你莫不是甘願為那三千中的一個,亦或是,落入其間與他人一樣為了那人爭風吃醋?”軒轅竟坐於馬上沒動,背對著軒轅鏡,習習涼風吹撫著兩人的長發,和著衣袂在風中飄動。
看著那個白色的背影,軒轅鏡不知為何心中一陣疼惜,隻覺得,這背影顯得那般孤寂落寞。
握著韁繩的手緊了緊,卻是沒能答出軒轅竟的話。
他其實從來沒有問過鳳淮燁什麼愛與不愛,唯一與否……
即使,心中是那般的渴望。
視線下放落於自己的腹處,伸出一手輕輕護住。自從跟於鳳淮燁身邊,一心隻為他做事行差,再多的心竅,再多的思慮皆為鳳淮燁所占,哪還能想到其他什麼。
初知孕有子嗣時,腦中確是有一念,想著鳳淮燁將不必再取女子行傳宗接代之事,可事後想到禦書房內堆積如山的秀女像,心湖沉靜。
他,何能有幸獨自一人霸著鳳淮燁。他何能有幸完全的擁有他。鳳淮燁是天下百姓的帝王,永遠不會是他一個人的。
“哥哥,你無奈,你悲傷是嗎?其實你都明白……”
“小竟,我為人臣,盡忠於主……你不會明白我對他的感情,我想要盡我所能的幫助他,替他分憂,就算有一天我思竭慮盡,我也還是想在他左右看著他伴著他。我清楚我自己的能力,我所做的一切均是為了他,不管是從前的,現在的,將來的……如果離開了他,我會不再是我,至少,不會是現在這樣的我。”
清清淺淺的聲音,帶著幾分柔軟溫情淡淡的飄入軒轅竟的耳中,卻像是最鋒利的刀刃一般割刮著他的心。
“那如果有一天你離開了他……”
“那定是我犯了不可原諒的錯誤,才會離開……我絕對不會讓這樣的錯誤發生。”
“那如果,是他背叛……”
“沒有這樣的如果。”不急不徐,恰巧打斷軒轅竟的話,聲線若平湖流水,淡淡的,聽不出什麼波動。
軒轅竟隻覺一個輕輕的呼吸,都能牽動心中一陣疼痛。
“哥哥,你的聲音很好聽。我從小就一直喜歡聽你說話。不管何時何地,都是那麼的溫柔,像是煦陽,又如春風,熏得心窩裏暖融融的,”閉眼呼了口氣,軒轅竟翹起了嘴角,不著邊際的說著。
“是麼?”
“當然,我還記得哥哥以前會唱著童謠哄我入睡呢。”那個時候,看著自己麵前一張一合的唇,總是會忍不住嘟起嘴親上去,然後得到軒轅鏡的一個爆栗。
“哥哥你對韻律,掌控得有些莫明,似乎隨便什麼在你口中哼出,亦或是在你手中奏出,皆能成一絕響。特別,是你的嗓音……如果沒記錯,唯一聽過哥哥唱歌的人便是我,真是幸運呢,嗬嗬……”
隻是,再如何動聲迷人的嗓音,如今說的,均是可傷我心神的話。
“你在瞎說什麼,哪有你說的這麼誇張,不過是小時候哄你玩的歌謠罷了。唱歌哼曲?我又不是伶人。”略帶笑意,順著軒轅竟的話調整了心情。
軒轅竟微微一笑,再度駑馬。“我們還是快些回去吧,你應該還有事要辦。”
夕陽殘影,融入軒轅竟眼底漫起的風沙。流光四映,竟讓他的眸子泛起異樣瑰麗的顏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