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卷  第一六五章 心中也詩意   加入書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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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能睡。
    龔破夭告誡自己,並站起了身。借著黎明的晨光,他放目牛牯嶺。
    這嶺為什麼叫牛牯嶺呢?
    為了調動自己的興奮點,龔破夭沒事找事想。可任他怎麼看,這牛牯嶺也沒有一點像牛牯的樣子。中國的山川,通常都是以形取名的。難道是因為自己身在山中,不識牛牯真麵目?
    這也是有可能的。
    但不管怎麼說,這牛牯二字仍多少衝淡了他的一些睡意。在桃源寨的時候,他就知道,哪個男孩若被稱為牛牯,就是愛打架的人,而且是屢打屢敗、屢敗屢打、從不服輸的。即使頭被打破了,滿頭是血,隻要在坐在門前一聲不哼,沉重地悶氣一番,第二天又可以繼續戰鬥。
    也因此,這牛牯二字,從來都沒落在他龔破夭身上。他記得自己的童年和少年時光,還沒跟誰打過架。倒是田欣贏得了“牛妹”的光榮稱號。雖說田欣也從沒跟人打過架,更沒欺負過誰,但是她獵槍一挎上肩,身上就生出一股英姿颯爽勁來,給人一種挺牛的印象。這是其一。其二則是真正與牛有關。每年元宵節的第二天,就是桃源寨的鬥牛節。當然,桃源寨的鬥牛,並非西班牙的那種鬥牛。西班牙那種人與牛鬥的鬥牛方式,龔破夭不敢恭維,感覺讓人拿著劍去和牛鬥,本身就不是對稱的鬥法。而且,看鬥牛士那種扭扭捏捏的身法,顯得十分做作,且是對牛的一種侮辱,是一種公開的謀殺。當牛被刺得滿身是血而倒地時,全場的人都會為之歡呼。這與魯迅文中所說的中國人愛圍觀砍人頭的那種愚味,並沒有什麼區別,滿足的都是自己不敢殺人的心理。
    桃源寨的鬥牛,則是牛與牛鬥。
    龔破夭清楚地記得:桃源寨鬥牛鬥了那麼多年,還從來沒有一頭牛被鬥死的,也不會有多大的損傷,最多是頭破了一點,流了一點血而已。因此,乍一看這鬥牛,很是慘烈,實則上場相鬥的牛牯都很君子、很文明、很以牛為本,從不傷及生命。
    當然,兩牛相鬥的時候,那也是牛氣衝天、全力以赴、寸土必爭的。
    鬥牛場本就不大,隻有一個一百平米的圓圈,誰被頂出場外或自己逃出了場外,則被視為輸。
    那年,田欣將自家的牛牯趕上場,大家都笑了,說:“牛妹送牛郎上前線來了。”
    田欣小嘴一嘟,反道:“不叫牛郎上,叫牛奶奶上啊?”
    惹得全場更是大笑。
    田欣家的牛牯並不高大威猛,卻壯實。上場後,與對手相比,誰都不看好她家的牛牯,而將賭注押在楊剛家的牛牯身上。
    獨他龔破夭將賭注寄托在田欣的牛牯上麵。
    賭注落定,一聲令下,鬥牛就開始了。
    兩牛開始的招式,都是身子往後一挫,然後往前一衝,頓然兩頭相撞、四角相撞,撞得“哢啦啦”的響。
    這樣硬撞,它們頭痛不痛?
    有人就憂心地道。
    痛還叫牛?
    有人不以為然地說。
    好像牛是石頭似的。即使是石頭也會有痛感吧?龔破夭心道。
    牛一鬥開,田欣就忙開了。
    當然,按規矩,主人是不能上場的,隻能在場外指揮。
    田欣窈窕的身子就像青蔥兒一樣,這裏一綠,那裏一翠,繞著場子轉。卻見她隻打手勢,沒有哼聲。
    而楊剛則興奮得高聲地喊道:“剛剛,撞死它、頂死它。”
    一興奮,楊剛竟把自家的牛牯放上了自己的名。
    “剛剛,剛剛。”場上的人也跟著齊聲高喊,還很有節奏。
    單看這陣勢,已是一邊倒向楊剛家的牛牯,大有要讓莊家賠死的味道。
    莊家不是別人,就是田欣的父親。
    田欣的父親本是個極逍遙的人,一根釣杆釣春秋的,怎麼當起莊家來了?
    寨人的目光都落在了他身上。
    他神態自若,臉上掛著淡淡的笑容,看來哪怕天塌下來,他都會為田欣頂住的。
    田欣也感到父親對自己充滿了信心,打著的手勢頓時如舞如蹈起來。
    眼看田欣家的牛牯被剛剛頂得要往後退的時候,田欣家的牛牯竟然頭一擺一牽,就像高人使出了順手牽羊的擒拿手似的,一下子將剛剛牽得往前一陣踉蹌。借著這個勢,田欣家的牛牯身子一側一繞,就繞到剛剛身後,頭朝剛剛的屁股狠狠地一撞,剛剛立馬被撞出了場外。
    這個結果太出乎眾人的意料之外了。
    楊剛的嘴巴更是張得天大。
    田欣這才嘻嘻一笑,跳進場內,舉起雙手歡呼勝利。
    鬥得也太快了吧。
    寨人都不太滿意地想。
    “那也沒辦法啊,誰叫人家牛妹的牛郎會擒拿術呢?”有人道。
    “是啊,人家牛妹能將自家的牛郎調教得智勇雙全。”有人附和。
    但不管怎麼說,結果就是田欣的牛牯贏了,下了注的錢也就乖乖地讓田欣的父親笑納吧。
    當田欣的父親將龔破夭贏到的錢交到他手上時,老人家的目光已對他充滿了欣賞。欣賞的理由,無疑是他龔破夭堅定不移地站在田欣這邊。
    那晚在桃林,田欣也獎勵了龔破夭一個長長的吻。
    這牛妹啊,真是牛妹啊。
    龔破夭心裏甜甜地想。
    甜甜地想罷,龔破夭全身頓時無比舒鬆起來。靠著樹幹,他微閉著雙眼,期望田欣跳入自己的眼簾。
    果真紅裙一閃,田欣就笑盈盈地來了。
    芳唇一張,田欣輕吻著他的眼簾。
    像一股青草的芳香,一縷一縷地將龔破夭帶入了夢鄉。
    朦朦朧朧間,龔破夭像聽到了什麼,睜開了雙眼——
    範庭蘭已站在了他的麵前。
    而他則坐到了地上,背靠著樹身。
    “我睡著了?”龔破夭不由得問。
    範庭蘭點了點頭,笑道:“還在喊欣欣哩。”
    “不可能吧?”龔破夭站起身,自己並沒有真切地夢到田欣啊。
    “不信你看看天。”範庭蘭笑說。
    龔破夭一抬頭,發現太陽已經爬上了樹梢。很顯然,田欣飛來的吻,讓他睡了一個多時辰。
    笑笑,龔破夭望著範庭蘭道:“我果真喊欣欣啦?”
    “當然是真的呀,喊得好情深意切那。”範庭蘭欣羨地道。
    “唉,喊沒喊她我還真說不準,但確實是想到了當日在家鄉時的鬥牛。”範庭蘭甜絲絲地說。
    “你還說要送詩給欣欣哩。”
    “不會吧?我長這麼大,還沒寫過一首詩呢。”龔破夭實話實說。但經範庭蘭這麼一說,心裏還真有一種要為田欣詩一番的感覺。
    “沒寫過詩不等於心中沒詩。”範庭蘭說著,眼裏也飄出了詩意盎然的表姐。
    龔破夭想想,也覺得範庭蘭言之有理。在講武堂念書的時候,他最愛讀的就是徐誌摩的詩,尤其是那首《再別康橋》。當時尉遲風就不解,問他為啥愛讀這些酸酸的東西。
    “嘿嘿,不讀詩,無以言。人家徐誌摩的詩就兩字:瀟灑。”當時,龔破夭對尉遲風答道。
    當晚,尉遲風一口氣讀了徐誌摩的詩集,第二天卻對龔破夭道:“我怎麼就讀不到他的瀟灑呢?”
    龔破夭看了看他:“我又不是你,我怎麼知道?”
    “老大,聽聽,客人來了。”突然,範庭蘭打斷了他的回想。
    龔破夭伸耳一聽,山下隱隱傳來了車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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