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十一(終)   加入書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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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任雲濤是被電話吵醒的,讓他很驚訝的是,打電話給他的,居然是杜楓。
    在聽完電話內容後,他幾乎要跳了起來,趕緊簡單梳洗,換了套衣服後,便衝到樓下去。
    早上的『DEVIL』還沒開始營業,外場卻坐了一名女子。
    一頭及肩長發,白晰的膚色,秀氣的五官,纖瘦的身材…那一瞬間,他幾乎要把眼前的人錯認成是日光了。
    日漪蓮一見到任雲濤,便站起身來,微微點點頭。「任先生?」
    「阿姨,叫我雲濤就可以了。」
    根本不需要介紹,就能知道她的身份,原來日光的『美貌』完全是遺傳自他的母親。如果不是二人實在太過相像,任雲濤幾乎無法想象,眼前這名外表看似年紀不到四十的女子,會是一個二十六歲兒子的母親。
    「小光曾經跟我提過你。」日漪蓮突然握住他的手,問道:「請你告訴我,小光是不是出事了?」
    日光知道繼父無法接受他的性向,所以不願去打擾他們的生活,這對已經一年多沒有見過麵的母子,都隻靠著電話聯絡。
    回日本的前幾天,日光打過電話給她,簡單說要結束餐廳,回去幫忙父親,但之後的一個多月,她就再也沒有日光的任何消息,這完全不像日光的做法,至少他回到日本之後,會立刻和她聯絡。
    打了電話給日光,室內電話和手機都已暫停使用,日漪蓮終於忍不住,打了電話到岩崎家,得到的回複卻是日光根本沒有回去,在談過之後,連岩崎夫婦也開始擔心,不過因為岩崎和夫的身體狀況不好,岩崎文子必須照顧他,無法再離開。
    一直處在空等的狀況下,遲遲沒有日光的消息,這讓日漪蓮始終放不下心來,終於決定回台一趟。
    任雲濤沒辦法,隻得把日光失蹤的事告訴日漪蓮。
    日漪蓮在聽完整個過程後,麵色凝重。「這孩子,都是因為我……」
    任雲濤不明所以地看著她。
    「當初執意要生下他,我雖然沒有後悔過,卻一直自以為是的,在為他做錯誤的決定。以為結婚是為他好,以為讓他和生父一起生活是為他好,甚至以為鼓勵他去工作也是為他好……在知道自己的身世後,小光就一直覺得自己是不該出生的孩子,他很羨慕同學們都能和自己親生父母一起生活。
    柔弱的外表下,有著早熟、獨立、堅強的個性,可是那樣的個性其實是被環境逼出來的。父親把全部的期望都加諸在他身上,母親又無法陪在身邊,加上十六歲就開始工作,但要做個公眾人物並不是那麼容易,他害怕被人揭露自己的性向和家世,過多又過重的壓力讓他喘不過氣來。
    實際上,他是個相當脆弱的孩子,缺乏安全感,渴望一份完整的愛,才會在遇到韓澈時,愛得一發不可收舍,在分手時還用了那麼激烈的方法想挽回他,連後來會接受宋智揚,也隻是想從中尋求依靠。如果不是我們所造成的錯誤,他不會走到今天這個地步,我生下了他,卻做不到一個做母親應盡的責任,這是我一直以來對他的愧疚,我不在乎他的性向為何,那不會改變我對他的愛,我隻希望他能得到真正的幸福。」
    日漪蓮紅著眼眶說完,之後神情複雜的看了任雲濤一眼。
    「至於你的出現,倒是最讓我吃驚的,我沒想到你會愛上他。」
    他有些不自然地笑了笑。「連我自己也想不到。」
    「他對你,並不像年少時對韓澈那種瘋狂的愛,反而是一種很單純的感情,那和他這幾年來一直過著的平凡生活很相似,他希望找個人,平平淡淡的過下去,而那個對象,似乎就是你了。」突然想到了什麼,她又說道:「不過那是在你開口和他提分手之前的事了。」
    「我沒有怪你的意思。」看出他的尷尬,她急忙說:「即使你對他的感情是真的,也很難輕易坦承吧,畢竟很少人能把愛上同性這件事看得太稀鬆平常。」
    「我對他的感情是真的。」在分開後,他似乎更能確定了。
    「謝謝你。」她感到有些欣慰。「如果小光能活著回來,我想,這對他會是個好消息。」
    「會的,一定會的。」
    「那麼,請你一定要好好抓住他,我不想失去這個兒子。」
    這次,是她最後一次替兒子做決定了,但她相信自己沒有看錯人。
    ***
    韓澈一大早便出現在任雲濤的公司,所有員工都已經很習慣他的存在了,也不覺得奇怪。
    「快!快!我們得快點出發!」一打開任雲濤辦公室的門,他便高聲叫道。
    「發生什麼事了?」任雲濤根本搞不清楚狀況。
    「在路上我再告訴你,趕快去開車。」
    放下進行到一半的工作,簡單交代了一下,任雲濤便被韓澈拉著往外跑。
    韓澈透過朋友,查出了宋智揚是用假身份入境,這也是讓他們一直掌握不到他的行蹤的原因。
    不過後來終於找到他位於南部山區的別墅,研判日光極有可能是被他囚禁在那裏。
    幾個小時的車程中,二人幾乎沒有對話。
    想到就要見到日光了,他們心裏都相當緊張,日光會不會願意原諒他們?還能不能和他們其中一人在一起?但如果,日光真的出事了……
    循著地址找了很久,一路問了當地的居民,到接近傍晚了,才找到別墅的所在。
    實際看到的華麗建築,卻和想象中有些出入,好像是沒有人居住的空屋一般,連看守的人都沒有。
    「你看!」任雲濤正準備按下門口的對講機,突然聽見韓澈叫道。
    那個站在陽台上的人,正是日光。
    自從上次讓他到庭院散步之後,日光便一直很想出去的樣子,宋智揚不放心,就讓他能自由進出陽台,日光現在這個樣子,讓他的警戒放鬆許多。
    二人什麼都顧不得了,直接翻牆進到庭院去。
    「小光!小光!」任雲濤揮著手,大聲叫道。
    日光緩慢地移動著視線,然後停在他身上。
    這個人很陌生,卻也很熟悉…
    「小光,我來接你回家了。」任雲濤繼續說道。「我說過我不會離開你的,還記得嗎?」
    這句話好熟,好像曾經有人對他說過…那個人是誰?是誰?
    日光拚命想著,原本腦中一片空白,慢慢有些東西開始成形了。
    老是在電梯裏遇到的那個人,住在樓上的那個人,在受傷時抱著他去醫院的那個人,總是纏著他不放的那個人,哽咽著道歉說要和他分手的那個人…
    全都是同一個人,全都是……任雲濤……
    宋智揚的手下已經都圍在任雲濤和韓澈的四周,原本在房裏休息的宋智揚聽到聲響也醒了過來,他才走到陽台,便發現日光正爬上圍牆。
    「跳下來,我會接住你的。」任雲濤對著他,張開了雙手。
    「任雲濤……」原本以為這個名字不會再有機會叫出口的。
    「嘿,我說過別再連名帶姓的叫我的。」
    就在他要跳下去的那一瞬間,一聲槍響,子彈穿透了日光胸膛,鮮血染紅了原本一身的純白。
    他跌了下來,任雲濤還是接住了,二人一起倒在草地上。
    「小光!小光!」他覺得呼吸像要停止了一樣。
    「為什麼要這麼做?」韓澈氣極了,對著開槍的宋智揚問道。
    「都是你們,是你們害死他的。」宋智揚冷笑著說:「他本來已經不記得任何事,為什麼你們要出現?如果他不能完全屬於我一個人,那麼我寧願毀了他,也不要他和其它人在一起。」
    「你太自私了!」
    「我是自私,光隻能在我身邊,若要離開我,就隻有死路一條。」宋智揚看向在任雲濤懷中逐漸消逝的生命。
    或許是最後一次了,他有些貪婪地看著日光清瘦的容顏,想把他的樣子深深刻在記憶中,也許以後再也不會有人能讓他愛得這樣深了。
    日光用盡最後力氣,伸手拉住任雲濤的衣襟。「…離…開…這…裏……」
    「好,我們離開這裏。」
    ***
    手術室外,任雲濤和韓澈焦急地等待著。
    日漪蓮接到電話便匆忙坐車趕來。
    「阿姨!」韓澈一見到她,立刻站了起來。
    「你也在這裏。」日漪蓮對他的態度很冷漠。
    「是的。」他隻是恭敬地行了個禮。
    「小光為什麼會受傷?」沒有再和他多說,日漪蓮轉向任雲濤。
    「是宋智揚……」
    任雲濤話還沒說完,日漪蓮立刻對著韓澈大聲說道:「如果當初不是你把宋智揚那個變態介紹給光認識,怎麼會弄成今天這個局麵?」
    韓澈低著頭。「對不起。」
    「如果沒有認識你就好了……」
    這句話讓韓澈很受傷,但是他完全無法反駁,一切的確都是因他而起。
    任雲濤聽不懂二人的對話,也不知要從何勸起。
    「你把他安全的帶回來了,你做到了對不對?」日漪蓮拉著他問道。
    人是帶回來了,但現在正和死神拔河著,他們已經在這裏等了三個多小時了還沒有結果,所以要說對也不是,說不對也不是,任雲濤不知要怎麼回答。
    「阿姨,您先冷靜下來。」他隻能先安撫日漪蓮。「醫生正在裏麵急救,小光不會有事的。」
    任雲濤扶著她坐了下來,韓澈則遠遠地避到一邊去。
    他知道日光的父母都對他很不諒解,他也確實有責任,隻是沒想到事情會變得這麼糟。
    「宋智揚人呢?」
    「他找了人頂罪,一點事都沒有,早就已經出境了。」任雲濤很無奈地。
    宋智揚的心態根本就完全扭曲了,他一心認定日光必死無疑,但在他臉上居然看不到半點傷心。就因為日光不愛他,強迫不成便要對方的命,這種人實在是太可怕了。
    「你快回去吧,你還有妻兒在等著你不是嗎?」日漪蓮隻要看到韓澈,就覺得無法忍受。
    「阿姨,讓我留在這裏吧,至少等光清醒…」韓澈懇求著。
    「就算他醒了又如何?你還抱著和他複合的希望嗎?已經太晚了。」
    「我知道我們已經不可能了,可是我沒辦法就這樣離開。」
    日漪蓮冷哼了一聲。「當初不管他怎麼求你,你都不肯放棄結婚,如今再做這些,還有什麼意義?」
    韓澈沒有再開口,現在隻祈求日光平安無事。
    手術室的燈熄滅,醫生走了出來。「請問哪位是傷者的家屬?」
    「我是他母親。」日漪蓮立刻上前。
    「傷者很幸運,子彈射擊的距離心髒隻有一毫米之差,但因大量失血,現在相當虛弱,目前還未脫離險境,這二天是關鍵期,還要再觀察他的情況。」
    日漪蓮和任雲濤算是鬆了口氣。
    「醫生說了什麼?」韓澈把任雲濤拉到一旁,小小聲問。
    任雲濤差點忘了他聽不懂,跟他解釋了一遍,這才讓他也放下心來。
    ***
    安靜的病房中,床上的人也安靜的躺著,隻有機器的聲音規律的響著。
    任雲濤拉開窗簾,外麵下著雨,感覺溫度又更低了點。
    他走回病床旁,坐了下來。「你還要睡多久啊?已經第三天了,也睡夠了吧,快醒醒!」
    二隻戴著相同手環的手交握在一起。
    在幫日光擦拭身體時,發現他全身傷痕累累,而且骨瘦如柴,以前瘦歸瘦還算結實,現在卻成了皮包骨,任雲濤心疼極了。
    「對不起,都是因為我,害得你差點連命都沒了,沒想到那個變態的混蛋會這麼對你,再讓我遇到,不能殺了他至少也要把他給閹了。想到你那時那樣對韓澈,不知道你會不會願意再給我一次機會,可是就算你不肯原諒我,我也不會再離開了,現在婚已經結不成,老婆和小孩都沒有了,這全是因為你,以後我就隻有你一個人了,我隻能賴著你,所以你得負起責任才行,還不快點起來,我等著你每天都做飯給我吃呢。」他自顧自地說個不停。
    這個男人,果然是隻狗…所以,狗嘴的確是吐不出象牙來的。
    終於忍無可忍,勉強伸出還打著石膏的左手,拿掉了氧氣罩。
    「任雲濤,你實在太囉唆了。」雖然隻能發出微弱的音量,但已足夠讓對方聽清楚了。
    能硬是把傷重昏迷的人給煩到醒,也算厲害了。
    「啊。」任雲濤高興到隻會張大了嘴,呆呆的望著他。
    這次,他忘了糾正日光,別再連名帶姓的叫他了。
    「閉上你的嘴,這樣子好傻。」日光翻了翻白眼。
    「你說的對,我的確是個傻子。我老是割拾不下從前,所以錯過了最重要的,幸好,老天爺沒有殘忍到讓我得在悔恨中度過下半輩子。」
    任雲濤回過神來,舉起原本握著的那隻手,放在嘴邊親個不停,若不是因為日光還很虛弱,他幾乎想要撲上去舔他的臉了。
    「隻要你好起來,從今以後,什麼都聽你的,打我也好,罵我也好,我都不會有任何怨言。」
    「但是,你已經失去了你唯一的一次機會了。」日光沒力氣掙脫他的魔掌,隻好消極的閉上眼睛。
    「小光,我真的錯了。」任雲濤一臉慌張的從椅子跪到了地板上。「我和小清已經徹底結束了,我心裏真的隻有你一個人,從遇到你之後便沒有改變過,我發誓!」
    「想清楚再說吧,我可沒辦法幫你生孩子。」日光可沒忘記,任雲濤是為了什麼才和他分手的。
    「這一個多月來,我已經想得夠清楚了,再沒什麼是比你更重要的,我隻要有你就夠了。」他信誓旦旦地。
    「唉!」任雲濤的確是他的克星。「起來吧,我還沒死呢。」
    看來,又要讓父親失望了,他終於還是無法繼承家業。
    ***
    一年後,在南部的一個小鎮上,開了一間名叫『HELL』小小的蛋糕店。
    在純樸的鄉下地方,由二個男人所經營的小店,引起了莫大的騷動。
    日光從大廚搖身一變,成了甜點師傅,任雲濤則從建築師轉行當起服務生。
    因為日光始終無法適應應付客人的工作,他還是隻能躲在廚房,所以櫃台理所當然由任雲濤負責。
    除了所販售的甜點味道相當好之外,另一個賣點,就是二個完全不同類型的美男老板,經由網絡流傳,許多人慕名而來,每天都是生意興隆。
    高大帥氣加上能言善道,任雲濤相當受多數的女性顧客歡迎,但已對女性免疫的他,每每在招架不住熱情的追求者時,都會硬把日光給拖出來,當眾上演一場激情的熱吻秀,讓女性們尖叫不已。
    隻是苦了那個總是埋在麵粉堆中的男人,每天在忙得半死,還隨時都有可能被吻到差點窒息。
    不過每天都忙到不行的二位老板,從店剛開張到現在二個多月了,還在為同一件事情爭吵不休。
    「我說,你真的很不會取名字耶!」任雲濤看著招牌,皺著眉頭。
    「之前的餐廳叫『DEVIL』,現在的蛋糕店叫『HELL』,也太灰暗了吧。」
    「我就是喜歡這種反差性。」日光站在門口,雙手抱著胸。「不滿意的話,當初你怎麼不給點好意見?」
    「我給的竟見都很好啊,像HONEY、SWEET、LOVELY…」
    「OK,夠了!」日光一臉的不屑。「我可不想在這種名字的店裏工作。」
    「既然賣的是甜點,當然店名也要夠甜啊。」他一副理所當然的樣子。
    「太惡心了,反正我不準就是不準,你意見怎麼那麼多?煩死了。」
    「虧我把這家店設計的那麼美,結果竟取了個那麼可怕的名字,你…你…」
    「我怎麼樣?」斜睨著眼前的男人。「是誰說以後凡事由我做主的?」
    任雲濤的氣勢一下子小了下來。「我隻是覺得……」
    日光不耐的打斷:「等一下要開店了,還不快去準備準備。」
    「是。」男人可憐兮兮的應道。
    日光吸了一口早晨的新鮮空氣,活著真好哪。
    在醫院躺了一個多星期,出院後又休養了好幾個月,任雲濤的細心照顧,讓他完全恢複了健康,也終於能放下了那些糾纏了很久的痛苦記憶。
    不用再擔心宋智揚,韓澈也終於死心,還得到了父親的諒解,父子倆終於言歸於好,隻是繼承家業的部份,要辛苦那個和他一向不太親近的弟弟了。
    而母親也能放下對他的虧欠,再沒有任何顧慮,把握住屬於她自己的幸福。
    認識任雲濤的這一年多來,發生了很多很多事情,他們爭吵過、也分開過,後來共同努力了很久,讓雙方父母都同意了讓他們的交往,任雲濤甚至為了他放棄原本的工作,陪著他到鄉下來,一起經營這間小小的店,二人繞了一圈,最後終於走到這裏,他不想要什麼轟轟烈烈愛情故事,也不想再為了別人而活,隻要一直和這個人在一起就已足夠。
    任雲濤一直看著日光發呆的樣子,終於忍不住一把抱住那個纖細的男人。
    日光左右看了看,有些不好意思。「你幹什麼啊?」
    「我想吻你。」任雲濤壞笑著。他的日光不管什麼表情都那麼可愛。
    「這裏是大馬路,你別亂來,我可……」接下來的話,全被任雲濤的唇堵住了。
    愛情其實很簡單,重點不在於對方的性別,而在於對彼此的真心有多少。
    任雲濤永遠忘不了,去年的春天,他遇見了樓下的那個男人,那是第一個,也會是一生中唯一一個讓他動心的男人。
    或許這對住在樓上樓下的鄰居的故事,一開始就注定了,所以無論他們怎麼逃,結局都會是一樣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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