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二十五章   加入書簽
章節字數:427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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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後來。
    他說,王楓,我就算是去了地獄也不想失去你,我要你陪我,上刀山下油鍋也要你陪我,要不然我們兩個都會痛死。
    他說這話時,慘烈地紅著眼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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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在哪裏?
    我的頭很痛,很痛,我現在人在哪裏?
    我身體蠕動了一下,好痛,我低低悶哼一聲,全身不停抽痛著,我忍不住這樣的痛,開始痛苦呻吟。
    我躺了多久?
    **
    我又醒了,全身還是痛,我的眼眶痛到微微流淚,我怎麼了?
    我在哪裏?
    我現在怎麼了?
    **
    終於,我可以睜開眼睛了。
    我緩緩地、無力地,使力地張開眼簾,從一條細縫中看見一個人影。
    那個人影站在窗邊,轉過頭來,既溫柔又冷冷地說:“王楓,你醒了嗎?”
    是誰?
    我無力撐開眼皮,瞬間又閉上眼睛。
    那人站在我床邊,湊得很近,我聽見他的呼吸開始淩亂。
    他是誰?
    不知為何,我又不想知道他是誰了。
    他忽然抓住我的手,輕輕抓著,很溫暖的手掌。
    “王楓,我是白安,你睜開眼看我啊。”他把我的手擺到他的臉龐壓著。
    我努力出力把眼皮張開一條小小的縫。
    那個人好高啊,他不停打顫著,眼睛直盯著我的雙眼。
    “王楓,你說話啊,你可以說話嗎?王楓,你說句話啊。”
    我動動喉嚨,又幹又澀。忽然我的上半身被撐高,一杯水在我眼前碰碰我的唇。
    我緩慢地喝水,一小口一小口慢慢啄著。全身都在燒。
    他熟練地喂我喝水彷佛他很熟悉這個動作。
    我無法回應他的話,我又睡去了。
    **
    我又醒了。這一次,我比上一次好多了。眼皮沒那麼沉重,身體也沒那麼痛了。
    那個人不在。
    我醒了很久,望著天花板,四周無人。
    這裏是哪裏?我人在哪裏?
    我望著熟悉的天花板想起來了,這裏是十七樓。
    我又回到十七樓了。
    我醒來的時候,身邊多了一個人。
    一個看護見我睜開眼,說了句:“少爺醒了。”
    我不認識這個人,她又是誰?
    然後她走了出去,進來時後麵跟著一個人。
    我想起這個高大的人了,他是白安。
    他坐在床緣,焦心看著我。
    我兩隻眼睛也對著他。
    四隻眼睛撞上後就不動了。
    良久,他開口了:“你記得發生什麼事了嗎?”
    靜默良久,我才點點頭。
    白安,你要帶我去死。
    我怎麼會忘記。
    然後,我把頭別過一側,我不想見他,不想跟他說話,不想再想到跟他有關的任何事,也不想再和此人有任何糾葛,我隻想靜一靜,靜一靜,拜托讓我靜一靜吧。
    有些事我得想一想。
    讓我再想想。
    再想想。
    **
    今天是幾號?現在是暑假,天氣很熱,屋裏開著冷氣,一點也感覺不到酷熱。
    我的九十九樓呢?我怎麼會回到十七樓呢?
    我開始可以動動身體了。沒那麼痛了。
    我開始吃東西了,看護替我把一盤鑲著水果的菜端過來,我用自己的手慢慢吃,我吃得很緩慢,因為我的手包著紗布,我的手怎麼了?
    我沒問,我沒說任何一句話。那個倔強的王楓隻要決定不開口說話就會拉上嘴煉,把自己的嘴封住。我不想問也不想提任何事。那個看護見我這麼安靜,聲音更輕微,說:“少爺,你要不要喝口湯?”
    她把湯遞到我麵前,我一口一口慢慢吞。吞完了,她把東西端出去,留我一人在房裏。
    我泰半時間都躺在床上,眼睛所及是一堵白色的牆。
    我愣愣地望牆無語。
    那一天,白安要我去死,他說到做到,他開著車橫衝直撞,我拚命央求他停車,他置之不理。安全氣囊炸開那一瞬間,我當場昏厥。
    白安,原來你真的要我死。
    而我,真的差一點死在你手上。
    **
    現在又是幾點了?
    我的看護趴在旁邊的小桌子睡著了。
    我想下床。
    才挪動一隻腳剛剛觸地,就把她吵醒了。
    她揉揉睡眼:“少爺,你想做什麼?”她走了過來。
    我沒回話,我下我的床幹你屁事。
    她扶著我的手臂,我一揮把她揮開。滾!本少爺不需要人扶!
    我內心暗暗喊著,我王楓從不需要讓人扶著走,我挺直了腰,身體抽痛。
    她又靠過來要扶我,我又猛然一揮,身體一出力,重心不穩,咚一聲我散亂地摔倒在地上。
    她又靠過來要扶我,我伸出兩隻胳臂朝她亂推,嘴裏開始發出聲音:“走開,妳走開,我不要妳扶!叫妳走妳就走!妳還站在那裏做什麼?妳滾,給我滾出這裏!”
    我怒叱,她有些不知所措。
    忽然,我的聲音驚擾了隔壁堂堂白董,白老大,他把門打開肅穆地站在門邊,看看一片雜亂情景,他對那名看護說:“妳先出去,這裏我來。”
    看護把門掩上,白安蹲在我麵前,伸出手要拉我一把,我硬把他的手推開。臉朝一側偏去。
    “王楓,你別跟我鬧別扭,我知道你的性子,你不高興也罷,總之,我要讓你知道我白安是怎樣對你的,你又是怎樣對我的,你以為三言兩語就可以打發我?你以為找個人就可以把我請出這裏?你又天真的以為那胡教授是真心幫你?王楓,別人我不敢肯定,但我肯定你眼前這個讓你現在很討厭的白安絕對不會辜負你,你又何曾真心待我?一點點風吹草動你就想把我打掉?王楓,痛心的人是我不是你,你活該倒黴遇到我,你活該沒死成又必須麵對我,我老實告訴你,我白安就是要死也會拖你去死,你別他媽的不識好歹。”
    他衝著我脫口而出一席話,句句都是肺腑之言,可句句都讓人聽了難受。
    他把我拉起身,把我帶到浴室,二話不說就開始放熱水,手指頭在我衣領上一拉把我的汗衫剝下,他一件又一件剝下我身上的衣物。
    我掙紮著不讓他碰我。
    “王楓,你現在這個樣子還要跟我鬧別扭,我白安又不是第一天認識你,你現在最好給我乖乖進去泡澡,否則我會讓你繼續生不如死,你要不要試試,我一向說到做到,你別不知好歹了。”
    我氣得咬牙切齒,臉漲得通紅。
    他在我身體生氣地刷過來刷過去,我身上有哪些傷?我發現除了右手纏上紗布外,身上其實沒有傷口,那為何我前幾天會痛成那樣?
    他替我把全身都洗過後,粗聲粗氣地問我要不要洗頭,我怒眼瞪他,他一把抓過我的頭發,把薄荷洗發精往頭上倒,一點都不溫柔地搓我的頭,把我的頭抓去衝水,衝得我滿臉都濕答答地,我想把他推開,他又奮力一抓,我的頭被他這樣扯來扯去痛得要死,嘴裏開始不客氣:“你要死關我什麼事,你要死自己去死,我王楓才不想跟你這種人死在一塊兒,你最好明天就從我眼前消失,我------。”大水一衝,水往嘴裏灌,我猛然一陣嗆咳他才把水龍頭關掉。
    毛巾在我頭上不客氣地搓幹,吹風機在我上方熱呼呼地吹,燙得我的頭左右閃竄,他把我抱起往床上粗魯一放,拉起被單往我身上一包,鐵著臉說:“你要從我眼前消失,請便,還有,我看你實在太閑了,把你名義下的股票還有存款都暫放在我這裏保管,免得你又被誰唬得一愣一愣的,等過幾天你可以下床後,你每天就到我的辦公室幫忙。”
    ***
    我真想罵髒話!
    你白安算什麼東西!你算什麼英雄好漢!你要去死自己找天堂門去,別讓我跟著你!你死拖著我還說對我好,你他媽的什麼東西!他奶奶的!爛!
    我心裏恨恨罵了一輪,眼珠子怒瞪著那個坐在辦公室的人。
    他低頭研究手上的資料,見我懷恨的目光絲毫未減,把報告合攏,說:“你今天精神很好,手不痛了?藥吃了?”
    我心裏咒死他,卻把嘴煉拉上。
    “怎樣?看你一臉就是想罵人的樣子,要罵就罵,你高興怎麼罵就怎麼罵,你罵高興了等一會再聽我的教誨,咱們有來有往誰也不吃虧。”他泰然自若地不在乎我罵他,卻故意留下一句伏筆。
    你去死!我恨他恨得牙癢癢的。
    “你若不罵就換我了,我跟你說,王楓,天底下好人沒幾個,你別以為我白安不差,我跟你說,我也是那其中一個壞蛋,你要盡把我往好的想,我也不反對,但我今天還是要提醒你一句,別把自己弄壞,你那高貴的血液裏藏著什麼高貴的思想,那都是你家的事,你要不要看看現在外頭的人都是怎麼活的,有哪一個像你這樣成天無所事事隻會胡思亂想的又不知好歹?”
    我聽他訓誨一番,心中更火,鼻子不斷噴氣,你白安也不過大個我七天就來教訓我,你他奶奶的!我半個字也聽不進,你行,你白安真行,我王楓差點讓你給害死,你居然不向我懺悔還擺出老大的姿態要教訓我,門兒都沒有!
    “怎麼,你有意見?有意見就說出來,我參考參考,要不就算是你聽進去了,現在開始就每天來這裏報到,你要做什麼我不管,你自己找事情做,隻要別找我麻煩就好,聽清楚了嗎,王楓?”
    說什麼?我一個字也沒在聽,隻隱隱約約聽到“報到”、“麻煩”幾個音,我轉過頭不看他,眉眼都是怒意。
    “你這麼氣我怎麼不想辦法解決自己的問題?王楓,你成天都想著那些奇怪的想法,你要不要看看我怎麼過生活的?你何時才能明白我是怎麼待你的?”
    你白安怎麼過生活與我何幹!我繼續對著牆壁噴火。
    “這樣好了,你以後就跟我吃一樣的,穿一樣的,過一樣的日子,你看看這樣如何?”
    他自顧自講著話,我隻當他在講瘋話,眼珠子盯著牆上的月曆,月曆上那美女穿著清涼比基尼雙手捧著一盤水蜜桃對我做出勾引的動作。我對著美女圖看,他那張嘴說著什麼我全部扔光光。
    空氣忽然沉默靜了下來。
    我感覺有些詭異,朝他瞅一眼。
    不會吧,他在幹什麼?
    他居然翹起二郎腿朝我這邊看,我順著他的目光方向看去,正是那月曆美女圖。他手上還輕鬆撚根煙,享受吞雲吐霧的快感,氣氛氤氳,用那朦朧迷人的眼睛邪淫欣賞著幾乎衣不蔽體的比基尼女郎。
    “喂,你看哪裏?”我問他。
    他沒答腔,眉毛抬高半寸又放下。
    “喂,你給我看哪裏?”我衝過去,神色嚴肅不悅地扯下他的煙。
    他這才斂起一雙色眼,厲聲吼我:“你他媽的剛才給我看哪裏?幹!我把你眼珠子挖出來。”
    他伸出手與我在辦公室拉拉扯扯,兩個人動手動腳幾乎要打起來。
    窗外的暮色來了。
    夜深沉的台北慢慢失去躁動,白日的動力與淩晨前的靜謐恰似生與死的對比。二隻人影在高高的巨塔前,不過是偌大宇宙裏的滄海一粟。當愛變的如此巨大,眼裏的對方就是那宇宙的一切,僅容旋轉一寸的眼跟著誰而轉?當死亡來臨時,那深情愛著對方的人該如何麵對死亡?如果可以選擇,誰該先死?哪一個比較幸福?還是換句話來問,先死與晚死的人,哪一個比較不會痛?
    ---------------哪一個比較不會痛?
    為了一幅美女圖二人打了一架。
    白安把我壓在地上,那個要拖我去死的人居然紅著眼眶:”王楓,你不問我為何要帶你去死?你是怕知道我白安太愛你,還是怕聽到我真的想害死你?”
    我仰躺在地毯上鼻尖吸過他垂發遮眼下傳來的濃烈呼吸,他那負傷的神情似一隻戰敗的獅子,那偉大的殺人贏家竟然用幾近於頹圮的語氣說:“王楓,信不信,你信不信,你剖開我的心看看,我就算是去地獄也要把你一起帶走,你信不信。”
    他說這話時,眼皮下緣透著反光的水漬,把唇貼在我的額前,輕輕啄,細細啜,感受我還活生生的體溫,聆聽我還跳動的心音。
    我動也不動,任他吻著我的眉、眼、頰。
    他說:“王楓,我就算是去了地獄也不想失去你,我要你陪我,上刀山下油鍋也要你陪我。要不然,我們兩個都會痛死。”
    他哭了。
    我也哭了。
    我哭,因為我害怕,我害怕去地獄。
    他哭,因為他不能失去我,就算死也不能失去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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