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十六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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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自認禮教甚嚴,那些謙恭有禮的態度是自幼習來的,應對各種場合漸漸上手後,我卻把扯掉領帶後的壓力朝白安丟去,也隻有白安才能忍受我那任性的脾氣,當然,我的脾氣早就讓他愈養愈大了,大到我與他都無法收拾的地步。
心情好時,我還是會黏著他不放,心情不佳時,我擺著一張悶悶的臉,他會過來溫柔地、細膩地哄我,把我捧在手掌心上耐心哄著,然而,隨著我一天比一天難哄時,氣氛低低的時間就更長了。
我自上任首日起他就跟著我做事,他了解我的一切,眉宇一抬表示什麼,閉眼表示什麼,手上拿杯茶不飲又表示什麼,他那觀察入微的眼可以穿透人心,把我看得透透的。
然我又了解他多少?
若有一半就好了。
今早,我為了一份該不該合作的案子傷神,愁思間,白安替我泡了杯我愛喝的柚子茶。
我捧著那杯又熱又香的茶卻沒飲半滴,他靠過來取走我手上的杯子。
“王楓,那個合作案我看過了,那家公司過去的績效不佳,恐怕隻是想沾我們羅撒的名聲,不如回絕了。”
我想一想也有道理,讓他去聯絡了。
在公事上,他思前顧後的老派作風很得人心,而我在他麵前稍嫌青嫩。
當然啦,他從小就一路吃苦過來半工半讀的人,商場江湖的前恭後倨那一些來往拿捏總是讓我很放心,該怎麼接話,該怎麼出招誘敵,他十分懂得一些心理戰,或者該說,他很懂得如何釣魚上鉤。
隻是後來,在我與他翻臉決裂後,他這一套也運用在我身上把我摔個鼻青臉腫,讓我生不如死,卻是我始料未及的。
有些時候,學校的課來不及上,我倆就分頭上,把上課的筆記一起分著看,一起讀書又一起工作,晚上又住在一塊兒,二十四小時不分開的我與他,終究還是在生活中步上了最恐怖的一頁。
我的任性是被他養壯的,我記得在我遇上他之前隻有一點點任性,如今,唉。
***
我看著報表,眉頭擰著,那宴會廳的業績大幅滑落,我把負責宴會廳的蔡經理叫來問問。
他給我一些說辭,附近新開了一間五星級的陽光飯店,客人都被吸引過去了。
我責令他給我一個提案,要不就換人來做。
他看著一旁的白安,眼神中藏著某些不願向我透露的疑雲。
白安,你與他使眼色是什麼意思!
等到蔡經理離開,我踱到白安麵前,臉色慘慘地不悅。
“你們什麼意思,在我麵前眉來眼去?”我往他的桌子奮力一拍,桌上的茶被我打翻了,濺濕一桌子的文件。
他飛速地搶救文件,臉色也陰陰的,有點被我惹惱了。
“王楓,你又在胡鬧什麼?”
“胡鬧?你敢說那蔡經理和你私底下沒勾搭?他是不是給你什麼好處?”
他忍住即將發怒的氣焰,衝我一句:“你在嫉妒什麼?看人人都巴著我你又看我不順眼了?”他說話聲愈來愈大,把我也帶得更火了。
我與他言語間的火藥味引爆後,又是一連串的拚鬥。
“你白安給我聽好,要讓我再看見你們又互相勾搭,我就讓他明天別來!”
我發著狠話,他怒不可遏瞪著我,起身走出去,離開前撂下一句。
“王楓,你別惹我,我先提醒你。”
他像一頭怒獅走出去後,兩個小時後熏著滿身煙味回來。
也許蔡經理隻是一個小小的開端,火藥的引信點燃後,後果隻會是破壞一切的毀滅。
如果當時我能收斂些,或許還不會讓自己陷入毀天滅地的困境,都怪我那傲性。
我沒給白安好臉色看,他一回來,我立刻丟更多工作折磨他。
我故意的。我故意讓他明白這裏是我的地盤。
一連三天,我把原本不該讓他處理的事不分青紅皂白往他桌上扔。
他熬夜到半夜兩、三點才上十七樓,沒有一句抱怨。
這讓我很得意,白安,你想跟我鬥,也不看看這裏是哪裏!
我看他被我折磨得溫馴不敢吭氣,心中的氣也稍稍消了。或也許是如此,我又更加放肆地把我的任性隨意潑灑在他身上。
***
那一天,我正在十七樓溫習明天的考試科目,白安很晚才上來,他進門把身上的行頭一一卸下後直接進他的房間一直沒出來。我把科目記熟了又演練了一回,把書合攏後,想進去他房間看他在做啥。
我敲敲門,他開了門讓我進,安靜地說:“王楓,今天我很忙,明天的考試還沒念。”他臭著一張臉把頭埋在書堆前就不管我了。
我躺在他的床上看他讀書的樣子,專注而有型,於是我又開始發泄我那想強壓他的傲氣,問他:“你樓下的事都辦好了?咖啡館的鋼琴師找到了?背景如何?什麼時候可以過來?”
他不理我,繼續把眼光投射在教科書上,手中的筆紅的綠的不停寫著幾個重點。
我使著性子持續問他話:”剛才我進門時地毯有點髒,我們的地毯是不是應該每天多清一次,還有我辦公書櫃裏那些文件和書把它拿出去曬了或扔了,免得長蟲子,另外--------。”
他終於按捺不下我的囉嗦,把手往自己大腿上奮力一拍,轉過頭來看我,說:“王楓,你先出去,明天的事先別來煩我。”
我被他的態度弄惱了,我故意折磨他的戲碼還沒結束,劈頭又給他一個難堪:“白安,別忘了你現在住在我家。”
他顯然被我惹怒了,把書闔上,胸膛一鼓一鼓地噴氣,自我壓抑著,說:“王楓,你這話什麼意思?”
我沒答腔,我送上一張”我是主子”的神情,爬下他的床,悻悻然地把他的門用力一甩離開。
我沒回房,我走進音樂間把玩著鋼琴、鼓、古箏,敲著最猛烈狂野激昂的樂曲,我故意把音樂間的門打開,那流泄的曲音迷漫整間屋子,我玩得暢快淋漓了。
他手中拿了一堆明天要考的書步出房門,穿上鞋子要走時我追上去問他:“你要去哪?”
他背對著我壓著火說:“我今天在十一樓辦公室睡覺。”
那之後幾天,我與他心情都很糟。
***
隻要我一煩躁就把白安當成出氣筒對待。數日後,簡秘書把每個月股東的持股報告讓他過目。這些我都讓他管,可我故意要惹他,讓他難堪。我問他:“羅撒飯店今天的股價多少?”
他回我一個數字。
我又問他:“去年配發的股利有多少?”
他又回我一個精確的數字。
我企圖把他扳倒,於是要求他把曆年來的股東投資報酬率念來我聽聽。
他果然明白我的用心了,抬起頭來端正注視我,然後,取出一根煙,當著我的麵點燃。忍著怒氣不發,鼻子卻在噴火,手裏叼著煙幹練地把煙灰朝垃圾桶撢了撢。
“我這裏禁煙。白安。”
“我不想跟你鬥,王楓,你最好收斂點!”
他提著公文包大剌剌步出辦公室,用力碰一聲把門狠狠一甩。
這把我惱得更怒了。我與他,那誰又不讓誰的曆史又重演了。
我以為他會讓我,因為這裏是我王楓的地盤,他該讓的,不是嗎。
我認定兩個小時後他就會乖乖回來,然而,他當天沒再進辦公室。
他直到半夜三更才回十七樓。
我坐在沙發上等他,開門一瞬,他有些驚愕我會等門。
他一進門就解開領帶,換下鞋子,動作很優雅嫻熟。
“你白天去哪裏?晚上又去哪裏鬼混?”
“我很累,我想休息了。”
他不理睬我,居然走回他的房間。
我跟他進房,衝著他又是一記:“你出去找工作還是去找男人?你給我說清楚!”
他冷冷回答我:“你猜對了,我很熱門,勾勾手就有人投懷送抱,你吃醋嗎?”
白安,你說的是氣話吧,是吧。我心更急。
“我等你一起吃晚飯,現在還沒吃。”
他怒著一張臉到廚房替我張羅一碗簡單的食物。
我在他身後嗅著他身上的味道,沒有香水味,沒有麝香味,也沒有不該有的怪味。
他做完飯後睡眼惺忪地把碗端到我麵前,用疲憊的聲音說:“飯熱了,吃完休息了。”
我拿起碗高高舉起卻故意鬆手,匡當,那隻白瓷玉碗頓時碎成一片片。
瞬間,他鐵青的臉變了樣。
隔日,他叫樓下準備一份早餐端上十七樓。
我看他不替我準備了,知他昨晚生氣了。
“你昨天到底去哪裏?”為了此事我徹夜未眠。
“你真想知道?”
他已經穿戴整齊準備下樓了。
我沒答腔,等他自動答複。
“我回家了。”他說得輕輕鬆鬆。
那幾天,我沒折磨他,也許是聽到那個”家”有所感,我與他的家都不見了,他能回哪個家?
於是,我又對他好了幾天。
然而,他自從回”家”後整個人又變了。似乎有些……失神。
那失神的表情隻在盯著我時出現過,我未曾見他看其它東西看得如此失神。
然後,我無意間在他離開辦公室時把他的行動電話接過來聽。
“白安剛離開座位,請問哪裏找他?”
對方切掉電話。我念著電話顯示號碼,拿筆記下來,隨後又將他一連串的通話紀錄都一一抄錄下來,包括通話時間等等。
我讓簡秘書幫我查一查這一些號碼來自何方。
數日後,我收到一張窗體,上麵是白安的通聯紀錄。
“太子飯店總經理張XX。
陽光飯店總經理特助XX。
喜來登飯店董事長秘書XX秘書。”
我挑了一個時間問他這是怎麼一回事?
他臉色陰騭可怕得嚇人:“王楓,你動我東西!”他一怒。
“這裏的東西哪一樣不是我王家的,我高興查你是把你白安放在眼裏。”
“是嗎,你故意的,你有心思管我何不把你的飯店管好給人看。”
“我就是要管你,怎樣?”
“我白安不是你可以管得了的,你聽清楚,王楓,你的任性到此為止。”
“我還輪不到你來教訓,別忘了你現在的一切都是靠我王楓給你的。”
“你行,是不是你給我的,我會證明給你看。”
白安大發雷霆朝我怒吼,眼眶布滿一條條紅絲,樣子十分駭人。他握著拳頭的手青筋爆露,抖著抖著,壓抑不下火燒似地憤怒朝木桌猛然一擊,那練過少林功夫的力道果然非凡,木桌頓時凹了個大洞,木屑四濺。
四隻眼睛對上,四團猛火竄燒。
空氣頓時僵住。
隻聞二人的呼吸聲對峙。
轟轟,轟轟。
他全身像一團烈火,朝門外走去。
“你去哪?”
“辭職!”
***
台北一零一的清晨很冷清,我已經失眠三天了。白安不在,我不知該怎麼睡。
我隻能像往常一樣望著高塔,渴望白安會推開門。可是,我等了三天,沒半個影子。
我到學校上課也沒見著,第四天他終於來上課了。
他坐到我身邊,態度跟原先沒鬧翻前一樣友善。
“王楓,以後有需要我照顧的地方別客氣。”把一張名片塞到我手心,我仔細一瞧,上頭寫著:“陽光飯店總經理特助專員”。
我還思考未及,他又扔來一句:“我會證明給你看,屬於我的東西是我白安掙來的還是你王楓封賞的。還有,到時你可別後悔。”
我看著他的臉當場全身發抖,連拿名片的手都寒徹骨。
那張臉……,那個久違的白老大又回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