提著劍，跌跌撞撞地上了斷崖。
    衣衫不整，血跡斑斑，白汙點點，絲絲腥氣夾雜著淡淡寧人作嘔的味道，包繞在我的四周。
    可我不在乎！
    我還有什麼好在乎的？
    我還有什麼能在乎的？
    惺惺相惜的摯友，愛我如子的恩師，忠心耿耿的屬下……
    騙人的！全是騙人的！
    什麼狗屁公子，全是胡扯！我算個什麼東西，連個小倌都不如，好歹小倌也隻在屋子裏做那些勾當，我呢？眾目睽睽之下，就將我剝個幹幹淨淨！
    養兵千日用兵一時，說得好，說得真好！難怪十年來，對我畢恭畢敬，禮遇有加呢，就為了在祭典上將我推入萬劫不複的深淵！
    風撩起長衫，冷得很。斷崖上的風，從來就不是暖的，但今天卻冷的特別。
    身後腳步淩亂，人影重重，卻沒有一個敢上前攔住我的。
    我殺不了別人，卻能對自己下手。死，再容易不過的，但在這之前，我要見一個人，一個騙了我十年的人，一個給我喝下化功散的人，一個將我推上祭台上的人，一個任我被人蹂躪，卻依舊安之若素漠然置之的人。
    日落西山，薄霧中流霞泛著紫色的光彩，籠罩了整個斷崖，清瘦的身影挺立在崖頂，令人有種飄然欲仙的錯覺。
    是夙雅！
    他果然在這裏。
    他說過，心情不好的時候，便會來這斷崖，看著斷崖下霧起雲湧，風過無痕，總會讓人浮躁的心緒安定下來。
    如今他真的這裏，那就是說，他的心裏並不好受，對不對？
    他是不是也後悔了？他是不是也覺得不應該對我下手，至少不應該設計我，將我推下萬丈深淵？他是不是也在猶豫，猶豫著去救我，帶我離開這裏，離開那個死了十年又活過來的活死人，帶著我或混跡江湖，或歸隱林間，或遊山玩水，或泛舟湖上？
    若是如此，我也死而無憾了。
    夙雅，我已經長大了，不再是那個八歲的孩子了。我明白你的無奈，我理解你的苦衷，我隻想看看你，最後再抱抱你，當著你的麵說出埋在心裏的三個字。
    此生，我無悔了。雖然隻有十年，對你我而言，隻能願老天爺讓我們相遇得太晚，但我知足了。十年間的點點滴滴，我都將銘記在心，不敢有絲毫遺忘。即便早知會有今日，我也不會後悔八歲那年與你相遇！如果有來生，我一定要做你的師父，照顧你一生一世！
    夙雅，夙雅，我想大聲地喊出他的名字，可惜，我喊不出，我怕一張口，便會哭出來。我是個男人，怎麼能哭？別說夙雅，就是我自己也會看不起自己的！
    “明公子，你來了。”
    語氣平淡，無波無瀾。
    我猛地止步，一臉的難以置信。手抖地厲害，連劍都握不穩了。
    明公子？
    明公子！
    “哈哈……”我忍不住大笑，笑得眼前一片模糊。
    身後的腳步陸續停了。冷冷的聲音從不遠處傳來，“夙雅，這玩物可是一點意思都沒有，哪有明清遠半點風情？”
    明清遠，我爹？
    我轉身，眼前竟是熟人：玉韶陽，風亭，塵漣，清暉……甚至還有跟了我七年的丫鬟，回雪。
    回雪低著頭，不敢看我。她當然不敢看我，騙了我七年的人，怎還有臉抬頭看我？
    我對著遠處朦朧的身影，顫抖地問道，“我爹是你殺的？”
    沒有回應，四周冷風獵獵，雲氣翻騰，霞光漸漸退去。
    許久，身後響起輕微的歎息聲。緊接著傳來溫和清雅的聲音，慢慢道，“殺你爹的人是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