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六章
    回到寢室，彼兮躺在床上，好像脫力了一樣，他們之間本就緣淺，這樣的結局，其實不難想象。隻是，彼兮沒想過自己會如此在乎，在乎他冰冷的眉眼，在乎他懶得理睬的不屑，在乎，他說過愛她的，此刻卻如同前世。
    手機悅耳的鈴聲響起，一遍又一遍不耐其煩。
    漆黑的屋裏，隻有手機屏幕閃動的亮光。是不是程宇崢打來的？這個想法一旦占據了腦海，彼兮慌忙的摸出手機，一瞬的失望，可是還是講電話接起。
    彼兮尚未出聲，那邊季風焦急的聲音已經傳了過來，“你究竟在幹嗎！怎麼不接電話！”
    “我今天太累，忘記給你電話了。”
    那邊沒了聲音，兩個人手裏握著電話，都默不作聲，就在季風想說點什麼的時候，彼兮虛弱的聲音傳了過來：“季風，我給你講個故事，好麼？”
    “明天再說，現在你先休息……”
    “不，”打斷他的話，彼兮繼續說：“我想現在就跟你講，我怕，明天，我就把這些事情都忘了。”
    聽出她語氣中的堅定，季風知道，她做出了決定，輕易是不會改變的。
    對麵沒有聲音，彼兮自動的將這理解為默許。她深吸一口氣，全身似乎比剛剛有了些力量，“季風，你愛過我麼？”
    電話一端的季風，眼睛驟然收縮，吃驚於彼兮的話。
    “哪怕是一點點？有麼？”沒有絲毫的謙卑，隻是一種求證的語氣。
    “蘇彼兮……”
    “沒有吧？”彼兮嘴角微微上揚，語氣連帶著上升了一個音調，“可是我有。我愛了你十年，季風。”
    不給他說話的時間，彼兮繼續說道：“其實，我要給你講的根本就不是故事，沒有虛構沒有胡思亂想，我就是想跟你說而已。”
    “第一次見麵的時候是在初二剛剛開學的那天，你記得麼，我們兩個一開學，便是同桌，我對你還是一見鍾情那種。我後來總是在說，當你進屋時的那一瞬間，世間仿佛失去了色彩，那時知道我對你的心意的人寥寥無幾，她們笑話我，說我誇張，怎麼可能一下子什麼東西都消失了，眼中隻有一個人。可是，我對你，真的就是那樣。越多人不相信，我越覺得我和你是有緣分的！我就是堅守著這顆心，一直到現在。”
    “你知道麼，我就是那種越喜歡一個人，越表現得討厭他的那種女孩兒，其實這樣很不吃香的，可是那時，我卻真的害怕你發現我的那點小心思，怕你知道了，我們連朋友都做不了。”
    “讓我想想，我第一次傷心是什麼時候……”
    “嗬嗬，想起來了。你記得我們的語文老師吧，他說你字寫得漂亮，讓我跟你學，於是你天天都教我，後來的一節語文課，老師當著全班同學表揚我們，說坐同桌就要相互學習，一起進步，說你教的很好，說我的字越來越像你的，我那時高興地跟什麼似的，覺得，老師的話像是肯定了我與你的一點點聯係，雖然現在看來當時的想法幼稚的很，可是我卻因為這個高興了好久。人家都說，樂極生悲。我想我就是，我以為我們會一路順暢的在一起，可是，我們吵架了，原因我是真的記不清了，我隻記得，你砸壞了我的文具盒，我把你的書包扔在地上踩，那是我們鬧的最凶的時候吧。我上高中的時候，跟好朋友說及這件事，她們還誰說，‘啊？怎麼沒看出來季風這麼沒風度，還和女孩子計較’我心裏想，其實那時候你和我都還不懂事兒，怎麼能說你沒風度呢，應該那時的我是真的很討厭吧。我記得我很衝動的跑到你媽媽的辦公室，告了你的狀，說你欺負我，說不想和你同桌了，何老師讓我先回教室，我記得那個時候你已經知道我是去告狀了。我那是第一次看你怒極了的樣子，連眼睛都變了顏色，我那才知道害怕，知道自己似乎做錯了，你沒給我道歉的機會。你記得你當時做了什麼嗎？”
    “對不起，我忘了。”季風從來不知道這些，震驚的聽著她的敘述，隻能根據自己的真實記憶去回答她。
    “你那個時候，把你一直用來教我練字的本子，撕得粉碎。我看著那些紙片飄落在地上，心裏痛得難受，你說‘蘇彼兮，我記得你了。’可是，我卻知道，我們之間就像那個本子一樣，一旦撕碎了，便斷了關聯。”
    “調座以後，我們似乎都沒有什麼聯係，我那時常常在課堂上溜號，總是在清醒的時候發現，目光在你的身上。很多時候，我以為自己患上了精神病，否則正常的女孩子，怎麼會握著被你用過的筆，以為這樣就是握著你的手呢？”
    彼兮握著手機，稍稍停頓了一下，又接著說：“你真的不是個好男人，既然我把你惹怒了，為什麼不就此再也不理我了，這樣，我就不至於，因為你的一個笑容，就願意為你做任何事。季風，我一直以為你握著我的手，我手裏握著鋼筆，我們一起伏在桌上練字，是兩個男女之間最親密，最美好的事情，可是，就在那次勉強可以稱之為意外的中午，你卻讓我知道，原來，在我看不見得地方，你可以和一個女孩子親密的讓我嫉妒。那時候，是崔旭追我吧，我的確知道他很優秀，可是，我不喜歡他，那段時間被這件事搞得我心煩意亂，所以才會，偶爾抓到一個機會，跑到班級的最後麵偷偷睡上一覺。放學沒有人叫我，直到我醒的時候，已經快到12點了。迷迷糊糊的睜開眼睛，站起身，睡暖的身子就在那麼一瞬間從頭涼到腳，木木的站在最後一排，看到你和張希在教室裏親吻，連我在後麵都沒有發覺。聲音像是要從喉嚨裏衝了出來，我就死死的咬著手背，後來，是張希看到了我，才把你推開。我看到她紅著一張臉背過身，才知道，是自己的存在太突兀。我匆匆的往外走，你拉住我的手，我以為你要出言恐嚇我，讓我不要說出去，你也的確是這樣，可是，你知道麼，我那麼愛你，第一次告狀已經讓我後悔到死，怎麼可能再去告發第二次呢？我點點頭，你才放我走。”
    “蘇彼兮……”季風無力的低吼，他是真的不知道這些事情！他若是知道彼兮心裏有他，他是絕對不會的！
    “聽我說完，在我的腦袋裏你的記憶太多，我說出來，就可以理所應當的忘掉了。我說到哪了？對，我看到你親吻別人，那時我當是天都要塌了下來，可是慢慢的，這些都不算什麼了，我發現，原來我還能自動合成抗體。你往後的女朋友越來越多，我一直覺得，是不是我變漂亮了，所以你覺得用我來擊退那些對你有好感的女孩子是個行之有效的手段？可是，我是真的好討厭那樣的自己，你高興了會逗我笑，你生氣了，連理都不會理我一下。讓我幫著你給你喜歡的女孩傳書信，因為女朋友不喜歡，便把我積攢了三個多月零花錢為你買的生日禮物收起來再也不用。好像連這些我都不在乎了，我因為你去喝酒，喝的酩酊大醉，躺在床上，頭疼的以為自己就要死掉了，還不忘記，你說，等我過生日，一定送我條項鏈。季風，你對我的承諾，從來沒有實現過，我卻，為了你，受盡十年的苦。”
    “我在北京，你在上海，我們估計一輩子也不會再有交集了！即使我真的努力了，你也會不自覺的逃開。這就是我來北京後，心裏的想法。後來我做了一次夢，我夢到你和錢筱結婚了，你們有兩個無比可愛的孩子，可是你們的生活卻不好，我看著你好像蒼老了幾十歲的臉，看你舍不得吃一個雞腿，把它藏在衣服裏，留給孩子。那天晚上，我是哭醒的，我知道這個夢是不可能的，你那麼有能力的人，絕不會落到那副田地，可是，我卻因為一個夢，迫不及待的想知道你生活的好不好，在我看不到的地方，是不是，你依舊是快樂的？於是，夏小年一提議去上海，我就同意了，因為，我是真的真的很想你。”
    “去了以後，我看得出來，你很幸福，錢筱把你照顧的很周到，我們那次見麵雖談不上愉快，可是，我卻莫名的很安心。再後來，我姐姐死了，因為她愛的人，我就想，我能為了愛的人去死麼？這個問題一直纏在我的心上，直到現在，我都不知道答案，可是，我很清醒的是……季風，我不愛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