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絕掉酒吧的喧囂，時間如同靜止一般，秦亦塵就這樣靜靜地看著薑文清，那夾雜著喜悅和震驚的哀傷眼神讓薑文清無論如何都難以平靜。深深地吸了一口氣，薑文清緩緩地走到了秦亦塵所在窗邊的桌前，心底的糾紮並沒有顯露在臉上，他溫潤地一笑，清澈的聲音淡淡流出，“好久不見了。”
    被薑文清水潤清透的眸子如此直視著，仿佛心底裏的自私和悔恨都無處躲藏。良久，秦亦塵才僵硬的扯出一個微笑，難掩眼中的苦澀。
    “文清，我好想你。”如喃呢一般的話語從秦亦塵口中說出，薑文清的心像又被人狠狠抽了一鞭一樣疼痛。
    這一天的相遇他曾經想象過很多次。從八年前剛分手時起，薑文清就在想，也許哪天經過學校門口，他會突然看到等在那裏的秦亦塵。那時隻要一句“我好想你”，隻要一點點的溫柔，薑文清就會忘掉他的傷害忘掉背叛從新和他在一起。
    後來，這份期盼淡掉了，才真正變成了傷心。曾經想過好多種讓他身敗名裂的報複手段，最終卻連與他聯係的勇氣都沒有。狠不下心去傷害他，不想看到他為難，可能隻因時深深留戀過的人，所以無論如何都恨不起來吧。
    再幾年過去了，薑文清徹底想清楚了。也許從分開的那一刻起，兩個人就注定再不會相見。再濃烈的過去也僅僅是過去。即使再遇上也隻是淡淡地打個招呼罷了。對於這麼多年了無音訊的人，還有什麼感情可言呢。
    “這些年過得好嗎？怎麼會來這裏喝酒？”不想再和他去觸及那些所謂的感情了，薑文清故意讓語氣聽起來輕快隨意。
    “朋友說在這裏遇見過你，我隻想來看看……文清，這麼多年沒見，你的樣子都沒有變，隻是成熟了些。”
    薑文清淡淡的笑了笑，唇邊略有苦澀。他知道，那個眼中隻有美好的執著少年再也回不來了。
    “我在這裏工作，有一段時間了。”薑文清忽然不想再繼續這樣沒有意義的對話了。看著這個男人他的心裏莫名的覺得煩躁。“你來找我有事麼？”
    秦亦塵明顯一楞。疏遠客氣的語氣讓他覺得有些無所適從。此時他才明白，眼前這個清雅穩重的男子已不再是當年的那個男孩，有些東西真的在時間裏逝去掉了。秦亦塵垂下眼瞼，昏暗的燈光在他臉上留下濃濃的陰影。“我……隻是很想見你。”聲音低得幾乎無法聽到，“文清，就這樣陪我做會兒好嗎？”
    薑文清沒有再說話，他不知道該說些什麼，也不想再說些什麼了。似乎從心底裏開始散發絲絲涼氣，然後滲透到四肢，他隻覺得渾身冷得發顫。他控製自己不去想這個人、不去想、不去想，可是最後一次見麵的畫麵像電影一樣一遍遍重複再自己的腦中，心裏，冷得發疼。
    那個清瘦的少年在漆黑的夜裏站在秦亦塵公寓的樓下眼中帶著期盼，一遍又一遍地撥著手機。雖然秦亦塵給他發過短信說分開，但他不相信這麼久的感情這樣輕易就可以斷掉，何況，他更想努力挽回。他不想分開。
    不知過了多久，電話終於通了。熟悉的嗓音從電話中傳來，少年歡喜得聲音都發顫了。在少年軟磨硬泡加威脅下，秦亦塵終於答應下來再見一麵了。見到他從一樓的防盜門裏走出來，熟悉的身影，明明一切都沒有變。少年快步迎上前去，似乎什麼都未曾發生過，搶在秦亦塵開口前將手中的小盒子塞到他手中，歡快的說，“噥，過幾天就是你生日了，這個是生日禮物，你要記得戴呀！”少年清透的眸子在夜色中閃爍。
    盒子裏是一對小小的耳扣。那是幾個月前少年就選好了的。可惜秦亦塵並沒有收下。他眉頭微微緊鎖，冷冷的說，“文清你不要這樣。我已經和你說的很清楚了，我們還是分開吧。”
    “你隻說我們不合適，可我們在一起的時候真的很開心啊，不分開好不好？我不想和你分開。”少年如水般流轉的眸子緊緊盯著秦亦塵，眼中全是堅定，可聲音卻輕輕顫抖起來。
    “我對你不合適，而且，我想結婚了。”秦亦塵避開他的眼神，硬下心腸說道。
    “等你找到合適的人後，我一定會讓開的。在這之前我們開開心心地在一起好嗎？你也不舍得和我分開是不是？”
    “文清你別這樣行不行，”秦亦塵眼中終於露出不耐，“我已經找到合適的人了，她就在樓上，你放過我行不行？”
    少年的心猛的刺痛一下，不過他隻當這是一個拙劣的借口，他抓住了轉身急於想要離開的秦亦塵，依然倔強地問著，“你別總一次又一次的都用這個借口騙我，你有什麼事和我說不行麼，是你家裏知道了我們的事情要你和我分開……”
    “你是不是非要確定了才死心，要不要我讓你看看？”秦亦塵眼中對這個少年的糾纏已不屑，玩味的說出最傷害的話語。
    少年愣愣的看著他，這樣的秦亦塵他覺得好陌生。
    沒有等到少年的回答，秦亦塵就按下了防盜門的門鈴。很快，一個化著精致妝容臉色陰霾的女子出現在視頻對講欄，嬌柔的抱怨聲透過揚聲器傳來，“塵，你怎麼還不回來？還沒打發走那個小鬼嗎？”
    少年隻覺得這些天來支撐自己的信念轟然崩塌了。原來，一切都是現實。
    秦亦塵語氣溫柔，“你幫我開一下門，我下來時忘帶鑰匙了。”
    喳的一聲，視頻關閉了。一樓的安全門打開，樓道裏溫暖的燈光傾瀉地融入漆黑的夜。
    少年隻感覺渾身的力氣都被抽走一般，輕聲問道，“你們在一起多久了？”
    “三個月了吧。我母親對她很滿意，已經打算結婚了。”秦亦塵似乎沒有注意到少年臉色的蒼白，隻是一心想要掙開拉著自己的手。
    “果然，你開始很少給我發信息的時候已經在一起了吧，”原來不是沒有感覺到，隻是心底裏一直不願意去相信事實竟然如此。少年冰冷顫抖的手指漸漸鬆開了，將黑絲絨的小盒放入秦亦塵的手中，無力的說道，“這個是好久之前就買好了，本打算你生日那天送給你的，算了，你不想要就扔掉吧。放心，我不會再來找你了。”
    秦亦塵複雜地看了眼前的少年，歎了口氣，將它收回了手中，轉過身快步上樓離開了。徒留下少年脆弱的身影立於漆黑冰冷的夜中。
    望著他的背影，少年知道，這個人永遠的離開了。他再也不會對自己親昵寵愛，他有自己的生活了。原來哀莫大於心死是真的，眼中隻有幹澀。少年輕輕的闔上眼睛，水分似都被蒸發掉了，眼睛苦澀地有些生疼。他沒有哭泣，沒有怨恨，隻是不停地喃喃自語，“亦塵，亦塵，你怎麼能夠這樣對我，你既然和她在一起了，為什麼還要隱瞞我這麼久？亦塵，你真的忍心這樣傷害我麼……”
    往事曆曆在目。以為已經淡忘掉的記憶原來隻需要一點點提示就會像潮水一樣再次湧上來。薑文清如今依然清晰地記得那天秦亦塵說過的話，秦亦塵的表情。他很痛恨這些讓自己刺痛的東西為什麼這麼難忘卻。
    如今，八年已經過去了。少年已經褪去青澀執拗，多了份溫潤，卻依然保留著眼底的清明。而秦亦塵，歲月沒有在他臉上留下過多的痕跡，雖然依舊俊朗英氣，但眼前的這個男人已經讓薑文清覺得陌生。是眼神吧，那躲閃的眼神有了後悔和請求。應該是生活過得不順心，才想起他這個舊情人了吧。薑文清自嘲的想著。
    不知秦亦塵在想些什麼，他隻是定定的望著杯子裏的酒久久的出神。忽然，他好像下定什麼決心一樣，抬頭對上薑文清的眼睛，抓起了他的手，“文清，我們重新開始好不好？這些年我一直想方設法從各個渠道打聽你的消息，我想知道你過得好不好。現在讓我照顧你好嗎？”
    深邃的眼睛中閃出像孩子一樣期盼的目光，不安地問出這樣的話來。薑文清恍惚了。這是自己一直期盼的東西嗎？如果，如果回到過去，會怎麼樣？他想如果回到過去重新來過，他依然會是那個死死追逐自己所愛的倔強少年，而秦亦塵呢？他相信，即使回到過去秦的決定還是不會動搖的。答案如此，可自己又在迷茫些什麼呢？
    就在他恍惚掙紮中，雲刹快步向自己走來。薑文清猛然回神，抽回了自己的手。雲刹已走到身前，在他的耳邊低聲說道，“吧台有電話找你，他說他是夏夜……”
    薑文清詫異夏夜怎麼會把電話打到這裏來，接過電話後又是一驚。夏夜的聲音已經嘶啞，微弱的喘息強撐著說完了整句話，“我在寬南區臨河路盡頭的廢棄造紙廠裏，你來帶我離開……快點……”
    單聽他的聲音就知道他一定很危險，薑文清來不及思考他深夜裏為什麼會在那種地方，抓起外套就向外跑去。雲刹急聲問，“出什麼事了？你不用和那個人打聲招呼再走嘛？”
    薑文清猶豫了一下，囑咐雲羅，“我又急事出去一下。那個人，你讓他離開吧。”
    這次，換做秦亦塵望著他的背影愣愣出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