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楊府天色已黑，殷氏一見玉翎就催促，“吃完飯就回去收拾收拾，咱們明天要回長安。”
    “啊？”玉翎大吃一驚，“這麼快？”
    “是，太史局觀察天象，近日將有連續大雨，我們得在這之前趕回去，不然，萬一雨勢太大發生洪汛，我們可就得阻在這裏了。”
    玉翎想想白天那毒辣的日頭，不禁有些將信將疑，但她自己不懂這些，也不敢不聽，隻是這樣一來，這一趟洛陽就跑得太匆忙了，她都兩年沒回來了。
    點點頭，快速的吃完飯，玉翎回了房間拿了白天在路上買的香燭紙錢，借口去看胭脂，在馬棚的角落點上了香燭。由於玉翎帶了燈籠，這火光在夜裏就不明顯了。
    悶熱的天，沒有一絲風，香燭的火苗直挺挺的，玉翎也稍稍感受到天氣似乎悶得有點不正常。不過她也顧不得熱，在小火堆上一張一張燒著紙錢，一遍一遍的碎碎念。
    兩年沒有回來這裏，她得給小楊旭多燒些紙錢，下次回來不知又是什麼時候了。
    待香燭燃盡，紙錢成灰，玉翎的衣袖已被汗水浸透，是她老用衣袖拭汗的緣故。
    滿腹心緒的站起身，玉翎眼角依舊澀然。
    她雖早已接受的現在的楊旭，卻也從來沒有忘記從前的那個哥哥，每次稍稍想想就會難過，不敢去想，假如他還在，他們現在會是什麼模樣。
    也許，他不如現在的楊旭有魄力；也許，他此刻已經成親生子；也許，他也能達成他的夢想，成為皇家馬球隊的一員。
    雖然小楊旭的夢想在長輩看來很不務正業，玉翎卻沒覺得有什麼大不了，長寧公主的駙馬楊慎交就是皇家馬球隊的隊長，深得玄宗皇帝寵信。
    隻是如今，什麼都變了，現在的楊旭，也會帶著她走向一條完全不同的路，她從前想都沒想過的一條路。
    沒落的楊家，需要這樣的楊旭。
    即將覆滅的楊家，更需要這樣的楊旭。
    玉翎也想要依靠這樣的楊旭，她自己做不到，她不願眼睜睜讓楊家就這樣滅亡。她隻能把那個小小的楊旭放在心底，懷念。
    抬起袖子聞聞，果然又有淡淡的香火味。
    自從第一次拜祭小楊旭被聞到身上的殘留味道，玉翎就一直很注意這些。不過現在沒關係，她馬上就要回去洗浴換衣服了。
    提著燈籠，胭脂站在食槽旁靜靜的嚼著拌了豆子的食料，長長的睫毛擋住了它的眼睛，玉翎撫摸它鬃毛的時候，才抬起濕漉漉的大眼看著玉翎，嘴裏都停止了嚼動。
    玉翎輕笑一聲：“乖啊，明天帶你坐船了。”
    誰要坐船啊！胭脂甩甩頭，甩開玉翎的手，似乎想起了什麼不好的回憶。
    洗完澡，收拾了一下行禮，玉翎躺在床上一夜好眠。天氣再悶熱，也抵不住她奔波了整整一天的勞累，走半天山路，騎半天馬，這運動量對現在的她來說，是大了些。
    一大早，殷氏就帶著人準備出發了，比來時多了三個人，方草兒和她的弟弟妹妹。
    回長安時，他們並沒有坐客船，而是殷記自己的貨船，這也是他們走得這麼匆忙的原因之一。客船艙房多，房間就太小，路上要住幾天，不是很舒服，自家的船就寬敞多了。
    船隻出發第四天的時候，天上淅淅瀝瀝的下起了小雨，此時站在船上欣賞兩岸的青山迢迢，還頗有一番詩情畫意。可是到了第二天，雨突然大了起來，天地間茫茫一片，前路都不甚明了。
    到長安已隻有兩天的水程，這一河段多年挖修，還算好走，加上這雨不知道會下多久，更不知之後水勢會如何，商議之後大家決定趁現在水勢還正常，繼續前行。
    玉翎把窗戶關得緊緊的，方才沒關嚴實，就有風雨吹進來，地板上都留了一灘水漬。聽著外麵雨敲打出來的嗒嗒聲，玉翎有些擔憂洛陽城外正在修建的碼頭。
    殷氏財力雄厚，既然決定要做的事，就全力投入，人滿員，錢管夠，效率還是很高的。她們前幾天去碼頭巡視的時候，倉庫就已經差不多修好了，擴建的碼頭也幾乎完工，隻那個新建的碼頭還有十多天的工期，那時大家還想著把進度趕一趕，爭取今年的夏汛來時能趕上用用。
    可是這場大雨來得太快。
    還有一天就到長安了，路上的雨已經小了，可河裏的水越見渾濁，也許別的地方雨下得極大，衝下這許多泥沙。
    貨船駛得極小心，極緩慢，在綿綿不斷的雨水中，她們總算是平安的回到了長安。
    長安的雨下得不大，殷氏帶著人在碼頭下了船，貨船又慢慢離開碼頭找地方泊船，天下著雨，他們暫時卸不了貨，隻能先在船上放著了。
    馬車頂上蓋著牛皮氈子，車夫頭戴鬥笠身穿蓑衣，玉翎抱膝坐在馬車裏，透過車簾的縫隙看著幾乎沒什麼行人的長街。
    下船時風有點大，雨水淋濕了一點衣裙，偶爾有風吹進來，身上有點涼。也許下完這場雨，長安的秋天就到了。
    到了秋天，壽王就要娶妃。
    馬車咕嚕咕嚕回到了通化坊，看著車夫嘴唇有點發白，殷氏進屋就囑咐廚房煮點薑湯分下去喝，眾人多少淋了點雨水，染了風寒就不好了。
    玉翎回到房間就泡了個熱水澡，洗完澡換上幹爽的衣衫，感覺精神好多了。
    方草兒被安置在玉翎的院子裏，卻不需要再照顧玉翎，在玉翎院子裏伺候的，有先前隨宅子一起賜下來的丫鬟就足夠。
    青芽和青茗伺候玉翎起居，還有四個丫頭負責院子裏的雜活兒，玉翎平素都不大與她們接觸，隻認了個臉熟，這些人注定無法成為心腹，也就沒必要下功夫。
    玉翎一邊躺在榻上讓青芽幫忙擦幹頭發，一邊打開她不在時上官止派人送來的信。她不在，青芽都好好的幫她把信放在梳妝匣裏。
    上官止在信上告訴她，酒樓已經開始動工改建了，順利的話，大概九月底可以完工。由於上官止自己沒有投入一個銅板，所以他在信上把每一項花銷都寫得清清楚楚。
    玉翎隨便看了一眼，把信放在一旁，想想上官止扳著手指頭算賬的樣子就覺得好笑，，那麼豐姿如玉的一個人啊，也有被她拉入凡塵的時候。
    看不見上官止算賬的玉翎暗戳戳的決定，再見麵時一定要裝作看不懂賬目，得讓上官止在她麵前再算一遍，不然可太遺憾了。
    打開第二封信，玉翎看著看著，眉頭忍不住皺起來，這是上官止約玉翎去曲江遊玩的。
    兩人偶爾相約遊玩也沒什麼，有時玉翎約上官止出來，偶爾上官止也會主動相約，隻是這封信語氣怪怪的，不似上官止平時的風格，但字跡卻又一模一樣。
    玉翎反複看了幾遍，沒琢磨出來什麼，兩封信上都沒有日期，也不知哪個先哪個後。按理來說，第一封信她沒回，上官止應該不會再送第二封信……想不明白就算了，見到上官止時再問問，反正離約定的日期都過了好幾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