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按了十多下，終於兩人肚子裏的水吐了出來，人卻始終不醒。侍衛請楊夫人讓開，摳出兩人口鼻內的髒物，一手捏住楊旭鼻子，朝他嘴裏度氣，一手繼續有節奏的按壓。楊夫人照樣對著玉翎施為。
    玉翎終於慢慢有了呼吸，人仍未醒，楊旭卻始終沒有動靜。
    見事已不可為，楊慎交暗歎一聲，吩咐道：“地上濕冷，還是帶回房間請大夫診治吧，大夫馬上就要到了。”
    楊夫人手腳無力，站都站不起來了。楊玄珪俯身抱起楊旭，原本清俊的一個人瞬間像蒼老了十歲。
    侍女抱起玉翎，玉環和另一個侍女扶起楊夫人，人慢慢散了。玉環回頭看了眼人群，鹹宜公主早就不知道去了哪裏。
    玉翎醒來的時候，已經回到了自己家裏，後麵發生的事情她並不知曉，隻覺得頭昏昏沉沉，咳嗽幾聲，喉嚨刺痛得難受。
    聽到動靜的方草兒驚喜的掀簾子進來，珠簾碰撞聲叮咚脆響。“太好了，燒退了。”摸摸玉翎的額頭，方草兒放下大半的心。
    玉翎掙紮著坐起來：“我哥呢？”聲音沙啞得不行，幾乎隻聽見氣聲。
    好在方草兒聽懂了，神色一黯：“阿旭少爺還沒醒。”
    玉翎就要起來穿鞋，方草兒見玉翎這衰敗的樣子，欲攔，玉翎發起了脾氣：“我要哥哥，我要哥哥！”一說話喉嚨又很痛，玉翎幹脆閉口不再說話，鞋也不穿了往外衝。
    見實在攔不住，怕玉翎再度著涼，方草兒隻得提了鞋子請玉翎穿上，陪著玉翎去了楊旭的房間。
    楊旭房裏有揮之不去的藥味，卻原來是楊旭吞不下藥，喂一口流出來一口，進到肚子了的十不留一，床上地上到處都是藥漬。楊夫人已衣不解帶的照顧了楊旭兩日，現在已經搖搖欲墜了。
    玉翎在路上已經聽說楊旭今天再不醒來就可能再也醒不來了，看向躺在床上一動不動幾無生氣的楊旭，悲從中來，撲到床上一陣痛哭，哭著哭著又暈了。
    楊夫人無力的換了一聲蘭兒，“把翎兒帶回房間，等她醒來先讓她喝碗參湯再過來。”
    “是。”蘭兒和方草兒一起把玉翎帶了回去。
    楊夫人摸了摸楊旭沒什麼溫度的臉，今天是大夫說得最後一天了，哪怕是不眠不休她也得守著他，不論是醒，還是不醒。
    那天晚上的事當天就傳到了玄宗皇帝的耳朵裏，他再如何嬌寵鹹宜公主，有好幾位世家小姐當場看著，他也不能不當回事，那幾個宮女被趕去做苦役，鹹宜公主則是半年禁閉。
    這兩天，長寧公主府送了不少補品藥品過來，其中有部分是幫武惠妃轉交的，竇氏也每天過來一趟看望，玉環則一直陪著楊夫人，今天天亮時才被楊夫人遣回去睡覺。楊玄珪被上司放了一天假，昨天又開始上衙門辦差，臨近端午人手不夠。
    時間對於原本精力透支的楊夫人來說應該很難熬，可是她再抬眼看窗外的時候，已經暮色將至。楊旭仍沒有醒過來的跡象。
    楊夫人握住楊旭放在被子外麵冰涼的手，若不是還依然柔軟，她都要懷疑他其實已經不在了。守在楊旭身邊的時候，她一直在懺悔，忙於生意而疏於對子女的陪伴，回想起來她都記不甚清楚自己陪著他們做了什麼，楊旭想要一匹馬都是纏了很久才給他買的。
    為人父母顧不上家，這兩兄妹在他們不知道的時候，已把彼此看護得那麼重要，當時從水裏撈上來，兩個人的手拉得那麼緊，直到大夫用金針刺穴才鬆開，令許多人噓唏不已，她卻從心裏痛到骨子裏。
    她也想做個慈母，奈何身上背負的太多，以致於疏忽了自己的孩子，也不知以後還有沒有補償的機會。
    眼淚一顆顆滴在被麵上，楊旭的手背上，手裏有什麼動了一下，楊夫人抹幹眼淚，緊張的盯著楊旭的手指。
    又動了。楊旭的食指和中指顫了顫，楊夫人驚喜的大喊：“來人，快來人。”回過頭來就看到楊旭緩緩睜開眼睛，一雙眼深不見底。
    激動的楊夫人沒有注意到楊旭的眼神，隻俯在楊旭身上緊緊抱著，“阿旭，娘的好阿旭，你終於醒了。”語氣輕快，淚水卻又流了滿頰。
    楊旭渾身僵硬，一動不動的任楊夫人抱著，怔怔打量著屋裏的擺設。
    楊旭醒來的消息很快傳遍楊府，楊叔把所有菩薩都感謝了一遍，又派人去通知楊玄珪一聲，好叫他放心，楊玄珪這幾天要宿在衙門不能回家。
    囑托蘭兒好好照看楊旭，放下心神的楊夫人一回到房間就睡著了，楊叔安排好府裏的一應事宜，楊旭和玉翎更是重中之重，還特意請大夫再重新給兩人診治一遍。從大夫那裏得知，隻要能清醒過來就真的無大礙了，楊叔才真正放下心來。
    玉翎再次看到楊旭的時候已到第二天中午，原本是一醒來就要往楊旭這兒跑，但得知楊旭已經無礙，而且自己昨天再度昏迷又讓母親擔憂，還是在方草兒和李菁的強壓下喝了一碗參湯，又吃了幾口粥。
    “哥哥。”玉翎喚了聲站在書架旁出神的楊旭，有些詫異楊旭竟然一醒來就有讀書的欲望了。
    楊旭緩緩回過頭，在對上楊旭眼神的刹那，玉翎的笑便僵在臉上，瞬間麵如土色，如墜冰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