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十八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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靳思危活了二十年,除了康樂,從沒給誰道過歉。當初把人開瓢、卸牙、揍到醫院接骨頭,就連麵對那次用呼吸機維持生命的車禍受害者,靳思危都沒說過對不起三字。
大概這就是報應,一物降一物,遇到康樂,他算栽個結實。
蹲樓下抽完煙,靳思危抖抖大腿,大丈夫能屈能伸,準備回去跟崽子說第三次對不起。
到底對不起什麼,他也說不清,反正康樂這回是真怒了,怒的根源,估計也在自己身上。
剛到教室門口,有點不對勁,怎麼那麼鬧騰呢?進去一看,老師不在。
“怎麼不上課?”靳思危問第一排的同學,抬著眼睛往後瞅,崽子跑哪去了……
“這節課自習,林老師開會去了,”
“噢,那康樂呢?你看到沒?”
“不知道,沒注意,”
靳思危走出教室,在走廊上等了一會兒,去廁所也該回來了吧……十五分鍾過去,連個鬼影都沒有。
怎麼才分開這麼一會兒就人間蒸發了?!靳思危打他手機,不在服務區,再打,無人接聽。
『你他嗎跑哪去了!』想了想,不對,刪了重輸。
『你在哪兒呢?我回來上課了』OK,發送。
攥著手機眼睛都快瞪出淚水了也不見有反應,又撥了次,這回居然關機。
操的,你狠!
靳思危開著大奔準備去街上溜達溜達消消火,出了校門沒多遠,前麵一輛奧迪忽然停了,靳思危一驚,猛地踩下刹車,要不是反應快,一準得親上那車屁股!
剛要張口罵,那車上下來一個人,不對,是妖精。看上去好像在生氣,氣得還不小,“嘭”一聲,把車門摔了個驚天動地,連隔著一截的靳思危都給那氣勢震住了。
妖精衝著奧迪吼了句什麼,沒聽清楚,隻聽到最後撕心裂肺的兩個字,“騙子”。
嘿,有意思,靳思危沒打算開車走人,杵方向盤上眯著眼睛看好戲,結果沒能如他願。妖精一扭頭,眼睛尖得,瞪著兩銅鈴就朝靳思危這邊走,使勁拍了拍車窗。靳小爺不是傻子,隔著玻璃一個勁搖頭,一臉的茫然。
“今天你要不開門我把你車砸了!”這車隔音效果不錯,卻還是隱約聽見那廝的咆哮,靳思危心想,這得氣到什麼程度啊,平時看上去挺斯文一人,怎麼吼起來跟狼似的。按下車鎖,邱品凡黑雲滿麵的上了車,緩了緩氣,啞著嗓子說了句,開車。
靳思危咂咂嘴,還真把爺當司機了?!想罵回去,剛一扭頭,妖精居然哭了,不是涓涓細流,他媽的黃河大咆哮啊!!!
再看前麵那輛奧迪,紋絲不動,停了半晌,上麵下來個人,西裝革履,三十來歲吧,老帥老帥的,特有氣質。跟崽子呆得久了,看見型男也忍不住直流哈喇子,要小爺我三十歲還能這麼帥那真是不枉此生了。
呃,不是考慮這事的時候。旁邊這位,嚎得驚天地泣鬼神,車外那位,沉著臉叩了叩車窗,示意靳思危開門,開還是不開?!
“邱……”
“開車……”邱品凡低聲哀求,嘖嘖,這聲誰聽了誰心碎。
靳思危一咬牙,踩下油門,咻的一聲擦著車外那位的身子飛了出去。
不知道開了多久,估計繞了得有大半個城區,妖精終於止住了哭聲,靜靜地坐著,兩眼無神,整個人跟丟了魂似的死氣沉沉。
靳思危早憋壞了,想問吧,又怕觸及人傷心處,想安慰吧,又不知道怎麼開口。要是康樂在就好了,那溫柔的崽子總有辦法的吧……
呸呸,靳思危你就這點出息,離了他不能活啦?!
“我說,咱們這麼繞下去,估計這油也不夠了,要不先去加油站加滿了爺再帶你接著繞去?”
要擱平時,靳小爺能這麼慈眉善目地對他?話說,這妖精傷心起來,還真有點讓人招架不住。
“美國,”妖精沉默半天,幽幽吐出倆字,
“……”靳思危黑線,“我這是車,不是飛機,飛不過太平洋,您挑個別地吧,近點兒的,”
妖精又沉默了一會,忽地笑起來,笑著笑著,兩水龍頭又開閘了。
“你這是哭呢還是笑呢?別嚇我啊,”靳思危估摸著,把他拉精神病院算了,怪滲人的。
“你喜歡過誰麼?”妖精倚著車窗,眼睛直愣愣盯著掛前麵輕輕擺動的風鈴,
“跟我說話呢?”靳思危扭頭看了他一眼,覺得自己在說廢話,車裏就倆人,不跟自己說跟誰說?!
“喜歡過……吧,”不知道他所謂喜歡的定義是什麼,說起來,幼兒園那水靈的小妞不錯,要不自己怎麼非要和她一塊兒坐呢?既然那麼想和她在一起,應該算喜歡,還有後來亂七八糟勾搭上的妞,雖然早忘了她們長的什麼樣,叫什麼名字,可當時確實是喜歡的吧。
“如果那個人死了呢,還喜歡麼?”
“……”有毛病,喜歡死人幹嘛?!
“如果等他死了,才說喜歡,他能聽到麼?”
“……”靳思危後背發涼,咽了咽唾沫,“我又不會通靈,”
邱品凡撲騰了幾下睫毛,沒再睜眼,睡著了似的一動不動。
過了很久,靳思危才知道他昏過去了,送到醫院,醫生說,他悲傷過度導致休克。
靳思危低著頭坐在走道椅子上抽煙,護士過來說這裏禁止抽煙,靳思危聽話的把煙頭往地上一摁,扔垃圾桶。
得悲傷到什麼程度,才能昏過去呢?靳思危沒試過,不知道那是什麼感覺。老媽死的時候,自己一滴眼淚也沒流,不是不難過,隻是不知道怎麼表達。記得那晚,等親戚都散了,夜裏起來撒尿,路過客廳,看到老爸抱著老媽的遺像默默流眼淚。平日裏那個高大堅強的男人,在那一刻,竟會脆弱到似乎輕輕一碰就會碎掉。
大概,生離死別的痛,可以擊垮任何一個人吧……
天開始黑了,靳思危在想要不要先出去吃個飯再回來,估計妖精一時半會也醒不了。剛要起身,護士從病房裏出來,手裏拿著個電話,鬧騰的鈴聲一個勁亂叫。
“你是他的家屬吧?麻煩你先替他接下電話,響好幾次了,”護士把電話遞給靳思危轉身走了。
夏桀,倆字忽閃著藍光,靳思危沒多想,按下接聽鍵,沒開口呢對方就說話了,
“求你了,忘掉他……”聲音挺成熟,估計不是小年輕,幽幽的,帶著點苦澀,
“……抱歉,邱品凡休克了,睡著呢,”
靳思危脫口而出,把醫生的話都沒帶加工說了出來,果然,對方一聽,立馬慌了。把地址和病房號跟人說了一遍,靳思危又坐回椅子上,乖乖等人來接班。
還不到十分鍾,白天見到的男人急匆匆跑了過來,滿臉的驚慌失措,卻還是強忍著激動跟靳思危禮貌地說了謝謝。
可算解脫了,靳思危伸了個懶腰,這一天累的!回頭看了眼病床上的人,還沒醒呢,這妖精故意的吧,哪能昏那麼久!再看病床旁的男人,憔悴得讓人心疼。
這兩人關係肯定不一般,都互相折磨到這份上了,靳思危懶得多想,肚子餓了,舔舔嘴皮,都是讓崽子給帶的,山珍海味沒胃口,滿腦子的小籠包。
回去的路上靳思危正琢磨著買點兒什麼哄哄康樂,也不曉得他吃了沒。
口袋裏手機振了一下,掏出一看,
『沒電了,剛到家』
這簡潔的,一般人絕對看不懂什麼意思!靳思危無奈的歎了口氣,扔一邊座位上,沒打算回,正開車呢,安全行駛意識可不能丟。
又一條短信發過來,
『小籠包,快點』
全句是:我買了小籠包,快點回來。靳思危白眼一翻,你還能再簡潔點兒麼?!不過,他怎麼知道自己想吃小籠包……
路上堵車,擠牙膏似的擠了兩小時才到家。康樂裹著毛毯蜷沙發裏看電視,瞟了眼靳思危,隨口說,
“鍋裏,”
“……”靳思危想撞牆,忍了!竄進廚房,揭開鍋蓋,一股熱氣冒出來,嗆得靳思危捂著鼻子咳嗽,抓起一個往嘴裏塞,美味啊!
一連吞了五個,剩下的給崽子吧,那家包子店生意特好,下午去基本買不到,看那小樣肯定沒舍得吃,都留給自己了。
“康樂,你也嚐一個,”靳思危殷勤的湊上去,康樂狐疑的一回頭,那眼神,就像在說你丫沒在裏麵下毒吧?
“……我吃飽了,扔了多可惜,”靳思危再接再厲,
“噢,吃剩了才給我,”康樂冷哼,
“不是不是,其實隻半飽,啊不是,我真飽了,你吃吧,你不是最愛蘑菇餡的麼,”
康樂皺眉,“你還有透視眼?我買了五個蘑菇五個白菜,你能區分出來?”
“邊掰邊吃,”靳思危委屈,“蘑菇的都沒動,”
“……”
“吃啊!張嘴!”
“唔……慢點!塞我一嘴油!”
“擦擦不就行了,”
“!!!你這豬蹄離我遠點!靠!還抹!塞我鼻孔裏了!!!!!!!”
噼裏啪啦,茶幾踹飛了,杯子摔了,遙控器自由落體了。
樓下一對老教授家,老頭扶了扶眼鏡,和老伴對視一會兒,同時歎氣,
“現在的小年輕啊……浮躁啊浮躁……”